已是午膳时分,承运殿的女婢内官们却全都站在廊檐外头。
“郡王爷用饭了吗?你们怎么不进去伺候着?”房铃上前,柔声问道。
“回侧福晋的话,郡王爷还未用饭,爷不叫奴婢们进去伺候,只是添了两回茶。”一女婢垂首回话。
房铃心头咯噔一下,想起了方才的那具大臣尸体。
看来...这位爷这会儿心情很是不爽利。
奈何今儿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得为谷怀瑾将太医请了去。
她吩咐思云和冬梅守在外头,提裙往里迈去。
殿内冷香燃得沉,杂乱的案头间,她瞥见了那抹身影。
那人披着一件玄色薄衫,仰靠在椅背上,阖着眼皮。
领口微微敞着,白皙的脖颈间喉结清晰可见。
几缕算不得明亮的阳光斜斜的打在他那刀刻般精致的五官上,紧拧的眉宇可以看得出他的疲乏。
似是睡着了。
房铃微微低了一下头,又抬起,缓步绕过桌案,走到他身侧。
她走路一向脚步很轻,没有一点儿声音。
案头的茶已经没有热气,她伸出指尖去触,果然已经凉了。
“你来了。”
低沉略带沙哑的声线让房铃吃了一惊。
她忙转眸去瞧眼前的人,那人却并未睁眼,仍旧是原来的姿势。
“妾身扰了爷歇息了....爷怎知是妾身来了?”房铃垂眸行了个蹲礼,声线似羽毛划过空气。
“这府里头,唯独你身上,是香气和苦涩的药气混合的味道。”
房铃看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庆幸他没有对自己动怒,毕竟在进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撵出去的准备。
“爷该用饭了...”她准备先说几句题外话试探一下他的心情究竟如何再提及请太医一事。
可不成想,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眼前人打断了。
“今日你出府的功夫很长,去哪了?”
声线懒散,又隐隐带有明显的不耐。
“宫里头的裕娘娘今日传召妾身进宫陪她说话了。”
好半晌,那人都没有接话,房铃抬眸去看,那人却已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他眉头一挑,眸底愠色渐起。
“就这?”
‘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得知了自己今日的行程?房铃不禁腹诽。
想了想,既如此,那便说了也没什么,正好将请太医一事说出来。
“自宫中出来后,妾身见着时辰还早便去了一趟医馆,而后又回了一趟房府,妾身的嫂子病了,妾身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这便回来的迟了...”
屈非白转头,眸光往长案上瞧去。
唇角微勾,喉间一声冷笑。
“侧福晋,你倒是挺忙啊!一个人出出进进的,好不自由!”
这是又不高兴了,房铃眸色一沉,提裙跪了下去。
“妾身知罪,往后妾身出府,一定先请示爷。”
她嘴上知罪,心里却是不知罪的。
可现在她没有闲心同这位爷解释什么,更没有耐心哄上他几句。
她只想赶紧为谷怀瑾请一位太医来。
可话落,屈非白却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抄起案上的折子看。
他想告诉她上晌在宫中,他撞见她和屈玄的谈话了。
他想瞧瞧她会是何神色,那一夜,他明明暗示过她不可以同外男走得近。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还是照旧了。
二人昨儿的间隙还未化解,今儿就又添新的了。
他觉得他终究是对这个中原女人太好了。
他这般无情一个人,却为了她的父亲何嫡姐一家子头一次求到万岁爷的跟前去。
他不明白,难道他为她所作的这一切...她就全然没有看在眼里吗...
当然,他为她所做的全都是他心甘情愿。
可即便如此,难道她就不能对他温顺主动一些吗?
昨儿夜里他宿在书房,一直等着她来叫,可什么都没有等到...
今儿,他看什么都不顺眼极了!
屈非白不接话,房铃不想再耽搁,正欲开口,外头便传来了一道通传声。
是玉山的声音。
“主子,宫里头的周太医来给您贴药膏子了。”
闻言,房铃诧异,这才见他腰后一直垫着两个锦枕。
“爷的腰伤...还是疼的厉害?”她怯声问询。
屈非白没有回答,眸光依然盯视着折子,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你下去吧。”
语气森然冷冽,房铃的心又是一紧。
可再不说何时说?
“妾身有一事相求,一会儿,能否让这位周太医到房府去,为妾身的嫂嫂瞧瞧病?”
“不能。”屈非白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绝了房铃的请求,仍旧没有给她一个眼神,随后朝外扬声,“让他进来。”
房铃明白,这是在撵自己走了。
没来由的脸颊发烫起来,心头的屈辱感疯狂升腾,眸间似要涌出些什么东西。
房铃鼻子一酸,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随着他的呼吸一次又一次的沉沦下去...
原来,也仅仅是一夜的露水情缘吗?
那位太医到房府去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可他却不肯...
房铃头一次真正的觉得,自己在他的心里,仅仅是一位伺候过一夜房事的女婢而已...
心里没来由的委屈,其实在房府的时候,她受过的委屈比这大的多了去了!
可她从未如此伤心过。
她不知道这会儿的自己是怎么了...再待下去眼泪就要溢出来了,她没有再坚持,迅速起身往外奔去。
“侧福晋,您...”玉山领着周太医往里走,恰好遇上了疾步走出的房铃。
看着她红红的眼圈,他的话不由得噎在了喉间。
房铃的心头一次这样乱。
也是头一次,很不体面的没有给旁人丝毫的眼神,就这么无视着玉山和周太医出了前殿。
“主子...您和侧福晋这是...”进得殿内,玉山便见屈非白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手指节抬起,揉捏着眉心。
此番场景,玉山和周太医都很是发怵。
“无妨,调膏药吧。”
这话冷的不带人气儿了。
玉山不敢耽搁,赶忙命人支了锅子帮着周太医调膏药。
午膳都没吃,房铃红着眼睛,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又往自家妙真医馆去了。
冬梅和思云全都不敢问方才在殿内发生了什么,到了医馆,冬梅才问一句。
“侧福晋,您是想请咱家那位坐诊的老太医去?”
“老太医不行呀,他已经不是太医院的人了...若是去了,郑姨娘定是要验明身份的...”思云不禁附声。
房铃一面往里走,一面道:“总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