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都氏和房铃之间不对付,前者一直都容不下后者,玉山是知道的。
因此,方才听了房铃那么一两句,便知道了这里头的孰是孰非。
房铃在王府为人一向温婉,轻易不与下人红脸,这样的主子,玉山很是敬重。
前几日受了委屈被送回娘家,今儿刚回府就被这般欺压,饶是玉山再怎么好性儿也忍不住要说两句了。
他没有回温都氏的话,回头朝廊外看了一眼,又看向温都氏,“奴才斗胆,想知道这房福晋又犯了什么错处……竟惹的您如此动怒?”
温都氏扬唇一笑,颇不当回事的,“真是不巧!怎么正好就刚公公您给赶上了呢?”
“她呀,我让她切些瓜果端上来,她却把块头切这么大!”说话间,她随手往果碟里一伸,拈了一块举起来给玉山看,“您瞧瞧,这么大块可怎么吃!”
“她这可不就是成心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这也忒刻薄了些!看着端坐上首的温都氏,玉山头一次觉得她不得那位爷的宠一点儿都不冤枉!
放着女婢们不用,呼喝一个侧福晋去做这些个伺候人的活儿不说,切大切小还不是一样吃……何必想这么个招整治别人呢!
不过,到底人家是主子,饶是心里头再看不惯,也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
还是待会儿找个机会将这事儿说与那位爷听才是正经。
这么想着,玉山讪笑一声,“那二位主子慢用,主子爷吩咐奴才前来请房福晋到承运殿去呢,奴才这就得带着人过去了,就不叨扰二位主子了。”
说罢,不等温都氏应声便转身要走。
可听了那话,温都氏哪能这么轻易就把人放走,不盘问一番就不是她的性格了。
“站住。”温都氏拿起案几上的温帕子仔仔细细把手擦了一遍,又把那温帕子往几上一扔,豁的站起身缓步往玉山跟前走去,眼眸凌厉,“主子爷可真是喜欢她呀……方才刚亲自把人接回来,这还没过半天功夫,就又要把人叫到跟前去?”
“叫她是为着什么事?公公能否让我和申福晋也知道知道啊!”她在离玉山几步远的距离站定,扬了扬下巴。
方才屈非白同范至说了些什么玉山自然是听了个大概,也料到屈非白叫房铃过去是为着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她大哥回京的事嘛。
他知道,可他是不会告知温都氏的。
他躬着身子,脸都要笑僵了,“嫡福晋未免太过看得起奴才,奴才不过在主子爷跟前伺候个饮食起居,主子爷心里头的事儿,哪能同奴才说呢……”
温都氏冷笑一声,倒也信了。
毕竟在她的眼里,太监们,一个因为生计被家里人断了根儿送到王室伺候人的东西……能有什么出息……
“罢了,去吧去吧!”她扬手摆了摆,面带嫌隙的转身往回走,朝申兰看一眼,“妹妹,咱们也回吧,人家都被主子爷叫去了,咱们何苦还要待在人家的院里。”
申兰站起身,顺从点头。
终于能走人了,玉山又朝着那道背影躬了躬身子,这才转身出了门。
“房福晋,主子爷今儿话比往常要少得多,待会儿啊,您瞧着点他的脸色回话,能不说的尽量就别说,要说呢,也尽量拣好听的说,您……”快到承运殿的时候,玉山还是忍不住给房铃提了几句警醒的话。
房铃听着心里头有了顾虑,这话里头他也不说什么事儿,就只是一昧叫她小心的意思。
心里头不禁有些不安了。
“我听着这意思,怎么像是公公您知道主子爷叫我过去是为着什么事儿?”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玉山心里头咯噔一下,这话说的太过谨慎也不好,有心之人听了去还是容易露馅……
“奴才哪能知道。”他回头朝房铃笑了笑,“主子爷心情不爽利之时爱骂人,奴才这不是怕您到时候又平白挨了斥……所以才提点您到时候说话小心些。”
见玉山不愿意说,房铃也未再追问,只是冬梅不肯轻易放过,“是么?公公的嘴可真够严实的……”
玉山嘿嘿一笑,做奴才的嘴不严实可还行……
到得承运殿前殿,玉山只说进去通传一声就往里头去了。
房铃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正纳闷,人才缓缓挪了出来。
玉山笑着把房铃往里请,压声道:“奴才就不进去了。”
说罢,又看向冬梅,“姑娘也是进不得的,就在这外头候着吧。”
房铃懒得问玉山怎么进去那么久,依言一个人往殿内走去。
她每一次来承运殿见他,他都是坐在案后,不是看折子就是翻着几页书。
这一次却不同,他盘坐在稍间的榻上,一手撑在炕几上,一手搭在膝盖上。
这么个姿势,使她刚迈进稍间那道冷凝的眸光便迎面怼了上来。
二人终归闹的各自心里头都不欢愉,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了些许的隔阂。
刚进来就被这么盯着,又想起方才玉山嘱咐的那些话,一时间,房铃心里头压力不小。
她不愿给他任何尊重,可又不得不给尊重。
款步上前,微微颔首蹲了个礼,“妾身给爷请安。”
好半晌那人都不说话,也不叫她起,她都快蹲不住了,腿不由得打抖。
可饶是如此,也是不敢站直身子的。
那人终于说话了,却不是叫她起。
“跪下。”
声线低沉冷洌,听得出来是极其不悦了。
不过,在这位爷跟前,她几乎总是跪着的,她已经习惯了。
她没有问为什么,顺从的跪了下去,头又低了些。
今儿从早起到这会儿就没消停过,前边衣襟落了两个扣,没怎么系紧。
因此,她一低下头来,后颈处的衣襟没能贴着皮肉,露了大片粉白出来,在那几缕乌黑碎发的陪衬下,叫人看的浮想联翩。
屈非白坐在那里的角度,刚好将其看了个清清楚楚。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感觉有一股气直冲他的天灵盖,太阳穴突突的跳,口干舌燥间不由得吞了几下口水,搭在膝上的手将掌心的那串碧玺串儿攥的更紧了。
“你……”屈非白把脸往一边偏了偏,眸光往别处看去,抬手点了点房铃,口气生硬,“把你那衣裳给爷穿好。”
房铃心里赫然,她自是不懂屈非白为何说这样的话,更不知屈非白是看见了什么才说的这话。
只是,他生硬的口气让她一下子又慌张起来,忙不迭赶紧抬手去检查自个儿的扣子。
这一看才知道扣子竟全都扣错了,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后。
若想穿的齐整,只能把所有扣子解了重新理一遍。
二人虽已有过肌肤之亲,可到底这中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将各自的心又拉远了些。
让她就这么在这位爷的跟前理扣子,合不合礼数先放一边,这事儿实在令人羞赫,她做不来。
万般无奈之下,她微微抬了些头,柔声开口,“爷先转过身去别看,妾身扣子凌乱,得解了重新理一番。”
心里头本就觉得火急火燎,这一声温言细语一往他耳朵里钻,更令他身体难耐。
他微微转头去看地上的人,眼眸如水,面色绯红,就那么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眸间既有恳切,又有些许倔犟。
只这么一眼,他便觉自己心都化了,方才的火气一下子全消了下去,准备的那些难听话一个字都骂不出口了。
百炼钢终成绕指柔,他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终究还是栽在这么个中原女人的手里。
她不同于温都氏和申兰,她从未要求他心里头只有她一个女人,甚至于他都摸不透她心里头最要紧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经了这么几件事又把人接回身边来他才发现,还得是这个人。
除了她,他屈非白心里头也放不下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