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头看去,除了几名女婢之外,屋内再无旁人。
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之后,屈非白抬起一手覆在额角,又阖上了眼皮。
“你怎么在这儿?”
声线浑厚低沉,似卒了一层寒冰,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就这么看自己一眼又阖上眼皮,让申兰心头很是不悦。
不过,她还是牵了牵唇角,仍旧笑着,“妾身命膳房给您熬了一道解酒汤,您既醒了,便喝上一盅吧。”
说罢,她回身欲吩咐女婢,却被屈非白打断。
“不必了,爷什么都喝不下。”屈非白仍旧未睁眼,冷冷道:“把诺布叫进来,你先回房吧。”
见状,申兰知道,男人都下逐客令了,自己若是强留在这儿,只会遭到对方的厌恶。
屈非白这样的烈马,须得慢慢调教才是,半点都急不得。
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无妨,往后,有的是日子
她颔首淡淡一笑,站起了身,不疾不许的蹲了个礼,“那妾身就先退下了。”
话罢,正欲转身走,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身来看着屈非白。
“不过,妾身想提醒爷一句,妾身知道,您与多铎亲王屈玄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这一次他屈玄的地儿灵州有了亏空,您明知道是他干的却一直办不了他,想必,这些日子,您一定是想尽了法子吧?”
屈非白眉心一跳,转头蹙眉看向申兰,“你是如何知道的?”
申兰嗤笑一声,“爷倒不必问的这么细,妾身只知道,想扳倒屈玄,还得靠着吏部的官儿们,这些日子,您让九贝勒屈景给吏部那个王道生送了不少的钱财珍品吧?”
屈非白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豁得坐起了身,眸底阴鸷的盯视着申兰,“都是裕妃告诉你的?”
他紧握双拳,心头愠怒四起,责怪宫里头那位什么东西都给那个裕妃看!宠的没边了!
申兰却不答,只道:“爷那么聪明,这些问题妾身就不必回答了吧。”
“只是,您的那些个钱财怕是都要白白送出去了!”
“过几日,吏部将会有大动作,那个王道生的位子很快就要坐不住了!您猜...新的吏部尚书是谁?”
屈非白喉结吞咽了几下,眸底戾色不减,薄唇紧抿,“谁?”
申兰往榻边近了一步,微微躬身,一张芙蓉粉面往屈非白的耳侧贴去。
一道冷香袭来,屈非白神色冷戾,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眉间嫌隙之色差点儿遮掩不住。
申兰倒也没多在意。
她知道,只要裕妃的地位稳当,她就有把握迟早爬上屈非白的床,诞下这王府的头一个麟儿。
那位嫡福晋是个不能生的,房福晋又是个没有倚仗的。
到时候,再经裕妃一番操作,这王府嫡福晋的位子,便是她的了。
简直是手拿把掐!
“嫡福晋的父亲啊,温都仲儒。”
“您还不知道吧?是屈玄向万岁爷上的题本,指了王道生足足十几处错处,荐了温都仲儒升任吏部尚书。”
“这往后啊,您的这位岳丈手里头的权可是越发的大了,想必,他的女儿,您也得掂量着装装样子吧!”
申兰最后的那句话他倒是没有太过在意,一直想着前头的话。
他知道,自她口中出来的,一定是一手消息。
那消息不一定是万岁爷亲口告知裕妃,却极有可能是裕妃悄悄翻了那些个题本。
屈非白知道裕妃这个女人惯喜欢干这些事儿的。
她喜欢参与到朝臣中间,在万岁爷的枕边为那些个捧着她敬着她的朝臣说好话。
这般做法,只为哪天若失了宠,身后依然有势力可以支撑。
说到底,万岁爷屈斯是有些昏庸的。
若不是屈非白一直在其身边耳提面命,处理事宜,这个皇位他连一年都坐不下来。
他也早就提醒过屈斯,不要什么都让裕妃知道。
可几番话下来屈斯仍然纵着裕妃,屈非白便渐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哪想到现在,就连朝臣任免这桩事都被裕妃给知道了!
他胸腔内隐隐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屈玄升任温都仲儒,他很是明白,他屈玄这是一点儿兄友弟恭都不装了。
这是明摆着要跟他对着干。
申兰出去后不久,诺布就走了进来。
“方才本王睡着,可有什么人来过?”
诺布愣怔一下,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半晌才道:“方才...就是侧福晋那事儿啊...”
听到是房铃的事,屈非白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抬眸看向诺布,“她什么事儿?”
诺布心头咯噔一下,“您不知道?方才不是您命卑职往东院那边传的话吗?”
话说出口,诺布这才意识到,那会儿这位爷根本就没醒!自己传的是那位申福晋编的假话!
“哎吆我的爷!”他一拍大腿,“这下可是有了大误会了!”
“什么误会!还不赶紧说来!”屈非白没了耐心。
没再耽搁,诺布将方才传话一事细细的说了一遍,罢了又问,“这么说那真的不是您的意思吧!”
屈非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脑子里全是诺布方才的那一句话‘侧福晋她小产了!’
仅那一夜,房铃就怀了他的种..屈非白心头一阵震颤。
可这孩子还未来得及让他知晓,便被温都氏给害的小产了...
一想到房铃在听到申兰故意以他名义传过去的不实之言时该是如何的心灰意。
他的心口处便有一阵猛烈收缩的窒息感随之而来。
这样的感觉,只有在那晚将房铃整个人禁锢在他怀里的时候才有过。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休了温都氏。
可也正是这个念头,他才知道,方才申兰为何要长篇大论的同他说那些话了。
以温都仲儒现在的地位来说,这温都氏,他是休不得了...
前些日子,他之所以敢在温都仲儒面前命他把他的女儿接回娘家去。
便是打算着寻个由头将温都仲儒贬到外任上去,再寻个自己人填到大理寺卿那个位子上为他所用。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屈玄竟然先他一步将温都仲儒提拔上来了!
屈非白心底冷笑,他屈玄的朝政嗅觉还真是灵敏啊!
为了与他对着干,竟然连他的岳丈都要收买!
温都氏是休不得的,也是惩戒不得的。
他心底愧疚万分,起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便往门外走。
醉意仍在,他脚步虚浮不稳。
“爷,您到哪去!”诺布跟在后头喊,主子爷这般失魂的样子他也是头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