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门口的女婢将帘子打了,管事修巴领着几个婆子家丁走了进来。
上得前来,几人先行请了安,修巴看了眼案桌上的饭菜,朝房铃讪笑一声,“奴才们扰了您用膳了,不如,奴才们先退出去,您多会儿...”
房铃搁下茶盏,将几人扫视一眼,淡淡道:“不必,我知道今儿府里头就该张罗另一侧福晋过门的事儿了,时间打紧,怨不得你们,说吧,都有些什么事儿。”
闻言,修巴面色这才略微松快了些,将几个婆子一一向房铃介绍起来。
东南西三个大院子各一个婆子,总管厨房的婆子一个,管采买的婆子一个,总管洒扫的婆子一个,管车架的家丁一个,剩下一个便是帐房先生了。
不是暂时协理管理吗?怎么这架势就像是要彻彻底底的将整个王府都交给她来打理似的...
房铃感到头有点大,毕竟在娘家的时候,她是从未管过家的,饶是看账本也因没人教学了个半拉。
这突然间给了她这么大的担子,她很是感到压力重大。
若只是管家便罢了,偏的又逢上裕娘娘的亲表妹进府。
大婚那日若是有半点差池得罪了那位侧福晋,那便是得罪了裕娘娘。
到时候...只怕老福晋和那位爷都得怪罪于她。
可现在,又容不得她拒绝,她一心只盼着能够平平安安的操持到到那位侧福晋进门。
“好,一个一个说。”房铃心下担忧,面上却掩的很好,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负责采买的婆子先走了出来,恭敬道:“侧福晋,这几日老奴粗略合计了几遍,这几日府里头要用的东西,还有那侧福晋进府当日的酒宴,大概需要四百多两银子。”
“什么?四百多两!你确定你没算错?”这个数让人听得吃惊,思云不禁张口就问。
房铃也很是震惊,却未轻易质疑,吩咐思云给帐房先生搬了个座,让他记账。
“记得当初我出阁,我们房府开销也不过刚不到一百两。”房铃看着那婆子,“说来,王府办喜宴,还是迎的宫里头裕娘娘的亲表妹,理应是要多花一些。”
“可我想着,眼下地方上到处在查空饷,国库里又缺钱,宫里头已经在裁剪用度了,一个二品大员嫁女儿,和王府娶侧福晋,应是大差不差的,王府最多,多个一百两已是顶头了,看在裕娘娘的面儿上再多花五十两,这已是当下很大的规制,很出风头了。”
“满打满算二百三十两,就算它二百五十两。”
“你跟我说说,你那四百多两是怎么算出来的。”说罢,房铃看向帐房,“好好记一记。”
“是,侧福晋。”帐房落座,将纸笔摊了开来。
房铃的这一番话,那婆子脸色却青了。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侧福晋让你说你一一说来便是,哪怕说个大概。”修巴催促。
“这...”那婆子双手交叉垂放身前,看着房铃笑,“以往嫡福晋管家的时候,老奴就是这么上报的,嫡福晋从来都不问这么细...”
“侧福晋,您年纪轻,又是头一遭管家,不清楚这里头的事儿,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哪能算那么仔细啊...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是啊侧福晋,我们以往就是给嫡福晋报个粗略的数,嫡福晋从没您问这么细的...”另一婆子也帮腔道。
“是啊,这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再说了,这回是裕娘娘的亲表妹进府,这规制...可就不一样了...”又一婆子瘪着笑道。
话落,几个婆子眼里头尽是一副隐约嘲弄的神色。
“放肆!在侧福晋跟前,你们竟敢如此的没有规矩!你方才不是说你粗略算了一下要四百多两吗?那你便把你那粗略的每一处用多少钱都说与帐房先生便是!怎的又改口说你算不上来!”思云瞪了那婆子一眼。
那婆子没想到这位侧福晋身边的丫头嘴这么尖利,一下子对答不上来,往回缩了缩身子把头低下了。
管事修巴见状,面色也一下子紧张起来,也瞪了那婆子一眼。
房铃静静的看着,心下有了数。
好啊!合着这是在欺负她刚刚进府,年纪轻又不受她们主子爷的待见呗...呵呵...
房府虽没有王府阔气,可房府也是养着不少婆子们的。
自幼她便知道,这种老婆子们最是难管。
她们是最拜高踩低不识惯的,若不能压着她们,她们便当真会蹬鼻子上脸骑到主子的头上去。
她抬手将思云止了,淡淡一笑,“你说我年纪轻也好,说我头一遭管事不懂也罢,我不管以往嫡福晋是怎么管的,你们又是怎么向嫡福晋报账的,只是,既然现在老福晋将这件差使交与我了,你们在我这里便得守我的规矩。”
“你们若是糊弄我,就是糊弄老福晋。”
“眼下宫里头起头削减开支,咱们郡王府也不能不当回事儿,得跟着走,自然是能省则省。”
“既然要省,那每一处用多少银子就都得有个数,你们报给我,我也好报给老福晋,钱上头的事儿,这是务必清楚的。”
“你们下头的人做事辛苦,多用个三四十两的我只当看不见,可你多个一百多两,又问不出来去处,我就不好回老福晋的话了。”
房铃知道,主家不可对下人太过苛待,红白脸都得唱一唱。
宅子太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下人们昧点小钱算不得什么,若是舍不得小钱,很可能被下人们记恨在心酿成大祸。
总得让她们得点油水才能好好伺候主子的。
“管事,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房铃端起茶盏细细的啜着。
“是是!侧福晋,您说的对极了!”管事修巴忙连声应道。
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面子里子都给到了,众婆子谁也挑不出个毛病来。
一个个偃旗息鼓的站在原地不敢吭声了。
“这样吧,既然没准备好,那我便再给你们半日功夫。“房铃浅笑,“今儿夜里,把数报上来,各处都写明了用多少,交了管事,管事再一并交给我,今夜我核查,若是无误,明儿一早钱就批下去,你们也好赶紧出去采买置办,这说话日子就要到了,谁都别耽搁。”
话落,众婆子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房铃。
“侧福晋,往后我们都听您的。”那负责采买的婆子道。
“好,那大家便散了吧。”许是许久未吃东西的过,房铃感到浑身乏软无力,硬撑到众人走出门去才往榻上靠去,“思云,快给我拿些吃的来。”
婆子们出了院子,一个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咱们还真是小看了这位侧福晋...她怎的没有嫡福晋好糊弄呢?”
“就是!不过是个临时管家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了!动不动就把老福晋搬出来,压谁呢这是!”
“行了快别说了!我瞧着这位侧福晋是个不错的。”那位负责采买的婆子道:“你们方才没听着?人家说了,咱们做下人的辛苦,多出个三四十两的人家就当没看见!人家这是知道咱们偷着昧主家的钱呢!已经给足咱们脸面了!”
“咱们每月月钱也不过才三两银子,这一年到头府里头大采买怎么都得四五次,每次三四十两分一分,够咱们家里头几年的花销了!知足吧!”
“倒也是...”
“欸!你们还不赶紧回去列了帐报上来!在那儿磨蹭什么呢!”管事的朝几个婆子喊道。
闻声,几个婆子忙一溜烟走了。
....
“这说话就是那侧福晋进门的日子了,怎么今儿没人来回事?那些婆子们难道还不该着手采买?”温都氏半躺在榻上,心烦不已,“怎么一个来回事得都没有!”
沙朵和木硕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未应声。
未得回应,温都氏转过头来看向二人,“问你们呢,那些个婆子们呢?”
不得已只能说了,若是再不说,这位主只怕又得不悦。
“嫡福晋,奴婢说了,您可千万别动气...”沙朵怯声道。
“又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温都氏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
“老福晋她....说您近日身子不好,暂时将管家之权给了侧福晋了...”
‘啪嚓’一声,一个瓷盏在青砖上迸裂开来,碎片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