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楚国的寿衣规制都是一样的，分为男款女款，以黑色为底，商人会在细节、花色和做工上下功夫，以寿衣的精致度来衡量它的价值。
玉良娣作为太子府的人，她的寿衣无疑是极好的。
她的寿衣整体没什么问题，只是领子比一般的寿衣要高了一大截，将她的脖颈处遮了个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脖颈处的皮肤。
这便是江宝翎之前感到奇怪的地方。
那么，尸体的脖子上有什么是需要遮掩的呢？
当然是淤痕！
玉良娣不是病死的，而是吊死或者掐死、勒死的！
是自杀还是他杀？
若是自杀，她为何要自杀？
若是他杀……
嗯，自然是太子府的人做的！
否则，以太子和他智囊团的尿性，必然要拿这事大做文章，将其推到顾昉或者顾旸身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让其不死也脱一层皮，哪里会像现在这般遮遮掩掩？
玉二姐姐和玉家人可有发现尸体的异样？
这样想着，江宝翎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便跟着婢女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
到了院门口，婢女停下脚步，回头指着里面对江宝翎道：“江大小姐，玉二小姐就在里面，进门左手边的屋子就是。奴婢还要去跪灵，就不陪您进去了。”
“好。”
隐约间，江宝翎听到有女子压抑着哭泣的声音，朝里面看了一眼道：“多谢姐姐为我领路，你忙去吧。”
等婢女走远，江宝翎才进了院子。
越靠近，那哭声越发大声。
江宝翎听出来，就是玉琉璃的声音。
厅门是虚掩着的，她一推门，里面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声音有些冷的问道：“谁？”
“玉二姐姐，是我。”江宝翎回道。
大约没想到江宝翎会来太子府，玉琉璃静默了一瞬迎了出来，打开门看到果真是江宝翎，她唤了一声“阿宝”，便神色哀恸地咬着唇扑到了江宝翎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双眼睛红肿如桃，显然在听到玉良娣的死讯后就一直在哭，昏倒被送来这边醒来也一直在哭。
江宝翎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哭了许久，玉琉璃的声音才慢慢的变成抽噎。
江宝翎扶着她进了内室，屋里没有别人，显然她的两个丫鬟被她被支开了。
将玉琉璃安顿在屋中央圆桌前的椅子上，她自己也在玉琉璃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伸手摸了摸茶壶外壁，是温的。
忙取了一只倒扣着的茶杯，提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水。
玉琉璃接过来抿了一口，然后端着水杯静静地坐着，眼中没有焦距的望着一个地方也不挪眼。
许是之前一直在隐忍压抑着自己，大哭一场后她情绪渐渐地稳定了下来，只是眼中的哀伤和恨意，怎么都化不开。
这是江宝翎第二次在她眼中看到恨意了。
第一次是她约玉二姐姐到清风茶楼，她说起玉良娣给太子做妾时。
不过，那一次相对隐忍。
而这一次大约因为嫡亲姐姐的死让她再无顾忌，恨意几乎化成了实质。
江宝翎什么都没问，就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许久，玉琉璃才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江宝翎道：“阿宝妹妹不是一直很好奇我长姐为何会嫁给太子吗？我告诉你！”
“玉二姐姐，我是很好奇，但我从未想过要去揭你的疮疤。”
“呵。”
玉琉璃苦笑着道：“人都没了，我还在意什么疮疤不疮疤的？倒是那些人的嘴脸，绝不能随着我长姐的死就彻底淹没在尘埃里！”
这话，江宝翎没法接。
罢了，既然玉二姐姐想要一吐为快，她便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吧。
下一刻，就听玉琉璃几乎磨着后槽牙道：“我长姐是被太子玷污了，才不得不嫁给他！”
“什么？”
江宝翎愕然地睁大眼睛望着玉琉璃，“他竟胆大至此！他以这样的手段来得到镇远将军府的支持，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咔嚓！”
玉琉璃手中的白玉杯应声而碎，面色狰狞的道：“他是太子、是储君，有皇帝、皇后和太傅府给他撑腰，还有一个好妻子，他怕什么呢？如今的顾氏皇室那些人，早就烂到了根里，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江宝翎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都忘了阻止她后面那惊世骇俗的话。
回过神来，只觉得后背发凉，这里可是太子府，这种话哪里是能在这里说的？
好在她感知了下周围没人，松了一口气。瞥到玉琉璃的手，惊道：“玉二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说着摸出一张白色的帕子，倾身抓过玉琉璃的手就要为她包扎。
玉琉璃浑不在意的抽回自己的手，将手中的碎片扔掉道：“阿宝妹妹，不用了，流这点血也死不了。反倒就这样疼着，我心里没那么疼了。”
江宝翎看看她手心交错的伤痕，再看她一脸的哀伤，终是将帕子收了回去，想要再为她倒杯茶的想法也收了起来。
玉琉璃望着地上的合着茶水的血迹，再次开口。
“我长姐原本有心仪的人，是我爹手下的一个昭武校尉，名唤张钦。他十九岁就凭自己的实力坐上了昭武校尉这个位置，我爹很看好他的，说他是天生的将才。
武将世家，没文官那么多顾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
我爹得知长姐心仪他而他也对我长姐一见倾心后，暗里考察过他，见他人品不错，便同意了他们在一起。
只是为了激励他上进，我爹答应他，若他在二十一岁前能获封归德郎将，就给他和我长姐举行婚礼。至于我娘，虽有些不乐意长姐嫁给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将，不过长姐既然喜欢，她也就没反对。”
说到这里，玉琉璃的神情有些激动起来，“哪知，在我爹娘同意他们在一起没多久，沈椋栖那个女人将我长姐约到太子府……我姐就在太子府，在沈椋栖的眼皮子底下，被太子玷污了！”
她望向江宝翎，眼中泪雾朦胧，“阿宝你知道吗？我长姐将沈椋栖当作无话不谈的手帕交，她竟然为了太子将来能顺利继承大统，为了得到镇远将军府的支持，这样害我长姐！”
“……！”
江宝翎惊诧于沈椋栖居然也参与其中，她一直以为沈椋栖是一个极好的人。
没想到……
难怪她前世几乎没看到过玉良娣与沈椋栖同框过，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纠葛。
看来，她看人的眼光还有待打磨！
“我爹得知后，将这事捅到了皇上那里，哪知皇后为了太子的名声，对我爹威逼利诱，软硬皆施，皇上全程都看着，半点也没有为我长姐做主的意思，反而把这事按了下来。最终给我长姐下了赐婚圣旨，给我府上送了几车东西算是补偿！”
玉琉璃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呸，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