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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2023-06-28 09:153,025

  

  咪咪走了,钱亮亮并没有马上进去见桔子,如果可能,他宁可一走了之,永远避开桔子,更准确地说,是永远避开这一场大麻烦,永远避开自己所做的亏心事儿。然而,他理智告诉他,即使他现在跑了,暂时避开了桔子,他也将永远躲避不了自己。而且,桔子就在屋子里头,千里迢迢过来找他,如果他躲开了,那就意味着跟桔子彻底分手,他却压根没有跟桔子分手的想法。

  钱亮亮忐忑不安的进了房子,桔子正在收拾着她自己带来的东西,看到钱亮亮,桔子正如钱亮亮预料中的那样,并没有流露出久别重逢的激动、欢欣,态度冷淡得让人心悸:“那个女人安排好了?”

  这是桔子对钱亮亮说的第一句话,钱亮亮这会儿的表现跟所有男人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一个样儿,本能反应就是矢口否认:“你说啥呢,那是我们单位的同事,帮我收拾东西的。”

  桔子冷笑:“同事,帮你收拾东西,怎么她的东西也都收拾到你的房间来了?”

  钱亮亮这才发现,咪咪的衣裳袜子还有一双高跟鞋,明晃晃地扔在床铺上,可能那是咪咪准备随身携带了到新居处换洗的。没想到桔子突然袭击,没来得及掩盖起来,成了让钱亮亮没法下台的罪证。

  桔子起身,拿起自己收拾好的东西:“听说你的这一场饭局又散了?现在还无家可归,我走了,你先把你自己安顿好了,我再跟你联系。”

  钱亮亮有点懵,下意识地劝阻桔子:“你别啊,刚来……”

  桔子冷峻地哼了一声,推开挡在门口的钱亮亮,出门而去,高跟鞋在瓷砖地上踩出的清脆声响,让钱亮亮心惊胆战,仿佛高跟鞋没有踩到地面上,而是直接踩到了他的心脏上。

  钱亮亮追了出去,连连叫着桔子,桔子充耳不闻,拦截一台出租,钻进车里一溜烟的跑了。那一刻,钱亮亮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心肝肺都没了,只剩下胸腔像一个倒空了的面袋子。回到屋里,钱亮亮颓然坐到了床上,知道自己这一回算是走到了人生的断面上,感觉就像是天塌下来了。过去,不管他接待处长当不下去辞职,还是开饭馆账要不回来倒闭垮台,不管是他在鹭门市打拼找路,还是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易主失业,他都没有这种天塌下来的感觉,那是因为他并没有伤筋动骨,他还有老本可吃,他的老本就是桔子和远在金州的家。如今,桔子愤然离去,结局很可能就是妻离子散,那样,等于钱亮亮人生的老本蚀光了,更可怕的是,如果这一切让儿子知道了,他不知道今生今世还怎么再面对核儿那张年轻、单纯的脸。

  钱亮亮颓然躺倒在床上,忽然觉得屋里的光线非常刺眼,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只要闭上眼睛既能躲开光明,也能躲开这让他丧魂落魄、心惊胆颤的现实。

  郝冬希跟钱亮亮分手以后,回到会所阿蛟却已经驾车离开。郝冬希连忙打电话找阿蛟,阿蛟说她正要跟几个姐妹搓麻去。郝冬希气哼哼地让阿蛟马上回家,他有重要的事情跟阿蛟商量。阿蛟属于那种绝对不跟丈夫正面冲突,却事事最终都得按她的意思办的高手,听到郝冬希这么急三火四的召唤她,估计肯定有急事、大事,便假装出万分无奈的样儿说:“不行啊,事先约好的,人家都到齐了,连晚上的饭局都安排好了,现在我怎么好推辞,那不是把人家给闪了吗?”

  果然郝冬希急了:“打牌重要还是逃命重要?你赶紧回来,我有事跟你商量,不然一切后果你自负。”

  阿蛟便也装作万份无奈的样子柔柔地说:“那好吧,只好把麻局推了,你先回家,我现在就往回赶。”

  郝冬希刚刚放下电话,阿蛟的电话又拨过来了:“冬希啊,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别着急,天塌不下来,一切等我们见面了再说啊。”

  这轻轻的一个不花钱不费力的叮咛,有如冬日里的暖气,夏日里的空调,让郝冬希从里到外觉得舒心,郁闷、烦躁和焦急顿时烟消云散。

  “阿金,到菜市停停车,我去买,对了,你去买,你内行,买上几斤漳州龙眼。”郝冬希吩咐阿金。

  刚才郝冬希在车上一副牙疼似的倒霉像,阿金吓得一声不敢吭,郝冬希阴转晴,阿金也来了精神:“头家,要好的还是要贵的?”

  郝冬希说:“便宜没好货,就要贵的,你没听人家说,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吗。”

  阿金记性好,提醒郝冬希:“那好像是电影里疯人院的疯子说的话,疯子说的话哪有对的?”

  郝冬希追问:“那部电影?你小子别想转着弯贬我。”

  阿金想了想说:“好像是大腕吧,我哪敢贬董事长,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呢。”

  说话间到了菜市场,阿金把车停到路边的咪表前,刷卡。郝冬希忽然想起了那个庄垃圾,最近市政府开始在好多路段上装咪表,郝冬希不知道这是政府单独干的,还是那个庄垃圾攻关成功,终于实现了把全市公路变成停车场大发其财的梦想。不管怎么说,现在鹭门市到处装上了这种样子很像古代杀人用的断头桩的咪表,搞得整个鹭门市活像一个大刑场。这让郝冬希很不爽,他想,还是要赶紧离开,咪表让这座城市越来越有了杀气,这恐怕就是一个征候,赶紧跑,早点跑,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

  阿金捧了一堆龙眼上车,郝冬希问他怎么没要个袋子装上,阿金说龙眼要透气,装进塑料袋容易变味变质,郝冬希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反正车上有的是地方,也就不再罗嗦。

  回到自家小区,远远就看见阿蛟那台奥迪A4已经停靠在自家门前,阿蛟正从车上下来,穿着单薄的丝织长裙,脚上是细根凉鞋,臂上挎了真皮家名牌LV小包,锁了车门,听到汽车的响动,就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亭亭玉立,风姿绰约。郝冬希心里暗暗赞道:这鬼女,怎么就不老,这把子年纪了,还是这么风骚诱人。

  夫妻俩回到家里,郝冬希献上阿蛟喜欢吃的漳州龙眼,然后就要抱她,阿蛟推开了他:“你心急火燎的叫我回来,就是要做这事吗?”

  阿蛟一句话勾起了郝冬希的心事,欲望退潮了,他颓然坐到沙发上,愁眉苦脸:“我听钱亮亮的口气,他好像知道我们税上的事情了。”

  阿蛟说:“不光你听到了,我也听到了,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事情迟迟早早总是要有人知道的。”

  郝冬希请教办法:“那怎么办?”

  阿蛟轻描淡写:“我们不是要出去了吗?出去了还管他个鬼。再说了,有人知道了,不等于税务局也知道了,我们跟他无冤无仇,散伙的时候对他也够意思,他不至于专门为我们这事情跑到税务局报告去。”

  郝冬希还是不放心:“那万一他要是报告了呢?万一别人也知道,别人报告了呢?”

  阿蛟安慰他:“即便钱亮亮或者别人报告了,政府机关那个套路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就摆饭局喽,大不了再加上一些封口费,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了,谁还没事找事的折腾?没事,你抓紧办手续,到了那边就没事了。”

  郝冬希仍然担心:“钱亮亮暗示我了,说是即便我出国了,如果政府要追究,我也跑不了,还得被引渡回来。”

  阿蛟哈哈大笑:“冬希啊,你是不是真的老了?政府顾得上你欠的那几个税吗?再说了,过去我们这边走船的人,有几个没有走私贩私偷税漏税的?即便要查,也得有证据吧?现在让你自己说你到底偷漏多少税收,你能说得清楚吗?你自己都说不清楚,政府怎么能说得清楚?昨天我看报纸上说,现在光是贪官跑到国外的就有四千多人,带走了五千多个亿,你想一想,每年国家出去抓一百个回来,也得抓上四十年才能抓完,等轮到你郝冬希头上,最快也得四十年以后了。”

  郝冬希知道,阿蛟完全是在替他宽心,她自己心里未必没有负担。按说,阿蛟这样给他宽心,不管怎么样,哪怕装,他也应该做出已经宽了心的样子,可是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宽心的样子。经过钱亮亮那么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桩子事情仿佛放进显影液里的感光纸,上面显现出来的影像怎么也抹不去了。过去,他也明白自己身上负着什么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太当回事儿,因为那个年代大家都那个样儿,可是,真的安排好后路,准备彻底脱离过去,脱离可能存在的危机的时候,这件事情反而成了负担,也许,潜意识里他不愿意把这种心理负担带进新的生活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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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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