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到账了吗?”郝冬希躺在床上大声吼着问阿蛟。
阿蛟在冲凉,水声哗啦啦响,听不清楚郝冬希喊什么,关掉水龙头,从卫生间探出半个脑袋,脑袋上满是没有顾得上冲洗的泡沫:“你说什么?”
郝冬希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款到账了吗?”
阿蛟没有回答,反问他:“你给钱亮亮谈了没有?”
郝冬希哑巴片刻回应:“没有,你说该怎么谈?”
阿蛟不高兴了:“我说了多久了,让你给他说说,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好像有意背着人家似的。”
郝冬希说:“本来就的背着他,我是怕万一谈不成,跟他说了,影响会所的业务,影响了会所的业务,就影响会所的价钱,你连这都不懂。”
阿蛟说:“定金已经到账了,明天赶紧给钱亮亮说一下,看看他怎么办,有什么意见没有。”
郝冬希有些为难:“这件事情拖到这个时候了,现在说还真有点不好说,明天你去不去?”
阿蛟没吱声,缩回了脑袋,卫生间里的水哗啦啦又响了起来,肯定是她开始冲洗身上的泡沫了。阿蛟永远改不了她的小家子气,洗澡从来不浪费水,只要搓身子或者打浴液,就一定要关闭水龙头,好像多流一滴水就是放她的血。郝冬希有时候觉得这是阿蛟的良好习惯,有时候又觉得阿蛟太吝啬,过去养成的穷毛病一辈子也改不了。这就像她对待会所转卖的态度一样,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郝冬希办会所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值厂房,为了回笼资金,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积极配合郝冬希,不干预会所的日常管理,做账的时候有意夸大盈利水平,以便在转卖会所的时候能够给资产审计创造好看的业绩。可是,谈判转卖的过程中,阿蛟竟然一反常态,根本不参与,做出了郝冬希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姿态。
阿蛟这种模糊态度跟以往对集团业务的积极参与、密切掌控反差太大,让郝冬希有点不知所措。在对钱亮亮的态度上,阿蛟同样保持了一种模糊状态,把给钱亮亮交底的任务全盘托付给了郝冬希,对郝冬希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因为,什么时候告诉钱亮亮是关系到会所能不能顺利完成交接的关键。他一直拖着没有跟钱亮亮正面谈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对这个关键点也把握不准。现在会所转让已成定局,对方的定金都已经到账,没有不透风的墙,郝冬希估计钱亮亮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会所转让的事,在新旧主人换手的时候,如果钱亮亮那边出了问题,别说搞什么名堂,就是撒手不管,会所管理上出现空当,造成任何经济损失他郝冬希都不好给买家交待。买家的合同对于会所的顺利交接规定得非常明确、细致,简直跟香港澳门回归一样严格,要求郝冬希作为会所出让方,要完整保持会所的有形和无形资产的有效性、保证会所的正常经营等等,如果在这方面出现了问题,受让方可以取消合同,郝冬希还得双倍返回定金。
阿蛟从浴室出来,披散着头发,披一袭丝绸睡衣,已过中年的身体依然丰腴白皙,上床的时候,郝冬希嗅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儿,他知道,今天又是“纳税”的日子,好在这种税纳得还算舒服,不像给税务局纳税那么痛苦。阿蛟认为,男人的精和男人的钱一样,放在家里比带在身上安全,都放在家里了,在外边就没了消费的本钱。因而,阿蛟很科学的按照那一群麻将姊妹的指点,牢牢掌控着郝冬希的生理机制。女人之间的私密话题远远超出男人的浑笑话,而且更加现实,更加具体,更加实用。阿蛟和她那些牌友们相互传授的课程既有理论又有实践,阿蛟管理郝冬希的有效管治就是例证。她坚持定期缴税制度,确保郝冬希没有余额存量在外边沾花惹草,如果郝冬希主动缴税,阿蛟从来不拒绝,有的时候郝冬希不主动,阿蛟就会柔性索取,在这方面,阿较有从闺密那里交流来的足够的理论和实践经验可资采用。
郝冬希缴完税,有点气喘吁吁的疲累,趴在阿蛟身上歇脚,年龄不饶人,舒服完了感觉没有年轻时候那么畅意了。阿蛟毫不留情地把郝冬希从身上推下来,开始说正经话题:“钱亮亮那边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谈?”
郝冬希说:“就那么说,十万块给他,让他保证站好最后一班岗。”
阿蛟拿起枕巾给郝冬希抹了一把汗:“十五万,原来就说好给人家十万年薪,不要显得太鸡贼。”鸡贼是阿蛟逛北京的时候跟北京人学的词儿,回到鹭门以后经常使用,在她的嘴里,“鸡贼”就是小气、猥琐的代名词。
郝冬希说:“十五万就十五万,没有老钱的精心会所也卖不了这么好的价钱。”
阿蛟心里有账:“当年三百万的投资,熬了十几年,加上银行贷款利息,我们投入了大概有六百万,你这一转手变成了五千万,够多了,多给他五万,对我们来说是毛毛雨,对他来说是一笔大财,有了这笔钱垫底,你还有什么话不好说?”
郝冬希说:“嗯,没有这笔钱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阿蛟轻轻踹了他一脚:“没有这笔钱,你当然就不好说,人家跟我们签的合同是长期合同,现在是我们毁约,人家要是到法院告我们,不管能不能告准,总是麻烦。”
郝冬希说:“行,我就给他十五万。”
阿蛟起身往卫生间走,走到卫生间门口回过身来叮嘱:“先不要把钱都给他,先给五万块,等交接完了,买家的款全到了,剩下的十万块再给他。”
郝冬希明白阿蛟的意思,要用后面的十万块吊住钱亮亮,让他尽心尽力的保证会所交接过程的顺利。
阿蛟进了卫生间,郝冬希大翻身,躺在床中央享受松快,心里却想,阿蛟这鬼女就是心眼多,本来他还想着一次把钱打到钱亮亮的卡里,两方面面子上都好看,也显得他郝冬希做事情爽快,却没有想到万一钱亮亮拿了钱一甩手走人,甚至带走一帮人,把会所晾到那儿,天下大乱,事情就麻烦了。按照阿蛟的办法,不怕钱亮亮不尽心尽意的站好最后一班岗。
“这个鬼女,心眼就是比我多。”这是郝冬希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