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欲裂,口干舌燥,这是何羊在清醒后的感觉,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墙皮脱落的暗黄色天花板,感受着身下生硬的床板,何羊缓缓起身,扫视周围的环境。
老旧的家具,石灰地板和那漏风的木门。
何羊勉强站起身子,扶着桌子走到了门前,推开门后看到了躺在长椅上的守墓人。
听到身后传来木门的嘎吱声,郑老三回过头看到了何羊。
“把你拖回来可费劲了。”郑老三没好气的说道。
“麻烦您了。”何羊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次怎么想着看你爹妈了?”郑老三把小桌子上的茶缸递给了何羊。
何羊赶忙喝了几口,感受到喉咙好些后才说道:“怕以后瞧不见。”
“怎么?你小子要不行了?”郑老三看了眼何羊绑着绷带的右臂问道。
“不好说,反正多麻烦您了,多照顾点他们俩。”何羊不好意思的说道。
郑老三叹了口气,指着屁股底下包装精美的五粮液说道:“自从我拒绝了你给我转钱以后你小子月月给我送酒,我恨不得把他们当我爹妈照顾呢。”
“不至于不至于。”何羊咳嗽两声,随后看到了何白从远处飘来。
“你叫来我姐的?”何羊睁大眼睛看着郑老三。
“我有这么大能耐吗?再说了,她想去哪我管得着吗?”郑老三没好气的说道。
何白脸色平静的看了眼郑老三,“少喝点酒。”
郑老三摆了摆手,“现在不喝等跟你一样了就喝不了了。”
何白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了何羊,“回家。”
何羊点了点头,和郑老三打了声招呼后跟着何白离开了墓园。
郑老三看着一人一鬼离去的身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何羊用了两天时间将祛除魂印的准备工作彻底完成,看着几个冒着淡淡白光的增灵丹,何羊有些兴奋的笑出了声,这东西的成品越好,增加灵魂强度的效果越高,何羊看了眼时间,打了个哈欠披上外套离开了家,来到了小区的凉亭处。
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纸箱子走了过来。
“何先生,您要的金吉拉猫。”女人将纸箱子递给何羊,在后者接过查看时,女人说道:“这只金吉拉的心脏有问题,才不到一岁,我从宠物医院带过来的。”
何羊看着纸箱中奄奄一息的白色小猫,看了眼女人问道:“救不活了?”
女人点了点头,随后从包里掏出了几张纸递给何羊,何羊将箱子放到旁边,看着纸上的诊断报告点了点头,“行,多谢了。”
和宠物店老板告别后何羊抱着纸箱走向凉亭不远的花园,用手摸着小猫的脸,轻声问道:“虽然有些不公平,但是你愿意用另一种形态在这个世上多留些日子吗?”
箱子里的小猫眨着浅蓝色的眸子虚弱的看了一眼何羊,小嘴张了张没有出声。
何羊想了想将口袋里的增灵丹放在小猫的面前,用手抚摸着它的灵魂,慢慢感受到了它来自灵魂的情绪。
“吃掉的话就可以留在这里,不吃的话就可以安心投胎了。”何羊摸着小猫的脑袋轻声说道。
小猫蜷缩在箱子的角落,药丸则被何羊放到了中间,小猫在听到何羊的话后,忽然睁开了一直微闭着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何羊。
随后在何羊有些吃惊的目光中,小猫奋力的向着箱子中央爬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拇指大的药丸吞进嘴里,随后便一动不动。
半晌,在一颗桃树下埋葬好小猫的尸体后,何羊回到了家中。
看着躺在沙发玩着手机的何白,何羊咧嘴一笑说道:“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何白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何羊嘿嘿的笑着将他脚下的白色小猫抱了起来,“九月五日,你的生日。”
何白眼睛缓缓睁大,盯着何羊手中那个摆动两只爪子的小猫,张了张嘴。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何羊笑着将小猫放到了何白的双腿上,小猫抬起那不大的脑袋打量着何白,随后自顾自的缩成了一团。
“这是。。。”何白有些惊得说不出话,她眼眶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但却什么也没有流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养一只金吉拉吗,我特地给你找到,心脏衰竭,刚咽气我就把它带过来了。”何羊有些骄傲的说道。
何白脸上的神情不断变换,随后郑重的问了一句,“它自愿的?”
何羊指着何白腿上的猫喊道:“你回个话!”
小猫听到了何羊的声音,看着何白喵喵叫个不停。
何羊看着怀里小猫开心的眼神,满意的点了点头。
何白则捂着嘴,低着头看着小猫许久,她才转头看向何羊,“这是我死后过得最好的生日。”
何羊毫不在意话中的矛盾点,摸着鼻子说道:“本来想给你准备一个灵丹做成的蛋糕,可是成本太恐怖了。”
何白开心的笑了,何羊也笑了。
这是何羊第一次见到姐姐死后这般开心的笑。
这是何白死后第一次觉得生或者死不是那么重要。
“就叫它小羊吧。”
“不行!”
“那以后养狗叫小羊。”
“更不行了!”
天海市北城区辉歌大酒店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再见到文心妍时,何羊发现对方已经没有当初那般颓废,而是一副气场十足的女强人模样。
“你是说想租一个最大的房间,而且不想周围有任何房客?”文心妍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听到何羊的话后问道。
“对。”何羊点了点头。
“能问一下是做什么吗?”
“朋友身上有脏东西,我要驱邪,找个大一点的安静地方。”何羊委婉的说道。
“如果不影响酒店安全的话没问题。”
文心妍有些小心的说道,她对于这个虽然狮子大开口但是成功解决酒店危机的男人还是有些许好感的,至少对方是因为自己以貌取人才会如此,她心里也有一丝愧疚,虽然不多,但是在不影响酒店正常营业的前提下帮个小忙还是没问题的。
“不会的,但要保证期间周围没有别人,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何羊肯定的说道。
“好,你什么时候用。”文心妍听后爽快的同意了。
“最好今晚。”何羊想了想说道。
“行,今晚十点,你带你朋友过来,我接你们去。”
仇鸳和闻人辞准时来到了酒店前,闻人辞像是土包子一样抬着头张大着嘴说道:“我要是能在这住一晚让我少活一年都行。”
“瞧你那点出息!”何羊咬着牙愤愤的踹了他一脚。
“走吧。”何羊一挥手,身后的仇鸳和闻人辞以及何白紧跟其后。
跟着文心妍走进电梯,看到她摁下了79层的号码,何羊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么高?”
文心妍笑着说道:“80层是顶层,老板住的房间,79层是豪华总统套房,只有十间房,今晚只有你们入住79层。”
当文心妍刷开房门后,贴心的将金色的磁卡插进一旁的卡槽,在灯亮的瞬间,三人一鬼都张大了嘴,像土包子一样站在门口。
文心妍安静的离开了,她通知了所有的酒店员工今晚不许进入79层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何兄弟!”闻人辞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子,“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晚了吗?”
何羊一脚给他踹进房间后也跟着走了进去,看着这比他家至少大两倍的客厅,有些唏嘘的说道:“这就是一晚上六位数的房间啊。”
刚说完,身后传来了仇鸳的声音:“死在这里也不错啊。”
何羊赶忙将她拽进房间,看着呆滞的何白喊道:“进来!”随后关上了房门。
“闻人辞别晃悠了!干正事!”何羊向着像小偷一样小心翼翼翻找东西的闻人辞喊道。
闻人辞像是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将刚才放到地上的木盒子放到玻璃桌子上,打开后里面有一叠黄色的符纸和六根香。
何羊看向仇鸳说道,“你就负责坐着或者躺着就可以,反正是我们忙活。”
仇鸳脸色有些红润的问道:“我能去洗个澡吗?”说着眼睛一直在往那个与何羊家卧室一边大的浴室瞥去。
“忙完再洗!”
“我怕我之后洗不到了。”仇鸳楚楚可怜的看向何羊。
看着仇鸳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跑进浴室,何羊看向了何白。
“姐,你和闻人辞就注意各种突发情况就行。”说着,他将几个黑色的药丸和傀珠递给了何白。
当闻人辞在客厅和卧室转悠好几圈,在地板或者房门还有墙壁上贴好符纸后,又拿着一把香回到了何羊身边,“等你们确定好祛除的位置,我把这些放在你们周围,就算是我师父亲自卜算,都算不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了。”
看着对方一脸自信的样子,何羊皱着眉头问道:“果真吗?”
闻人辞拍着胸脯说道:“这是师父他离开前我特意帮你问的,他亲自用我的身体画的符,连香都是他老人家的师父,我师祖传下来的。”
何羊拍着闻人辞的肩膀说道:“真是下血本了,这次成功了将来至少还有三个要摆这阵仗的,你师祖传下的这个香还有剩余吗?”
闻人辞脸色一白,“都在这了!”
“那能不能少用几根?”何羊有些斟酌的问道。
“不行!天方四位,南北汇中,六根正好!”闻人辞赶紧说道。
就在和闻人辞讨价还价时,穿着粉色睡袍的仇鸳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
“用不用我脱衣服?”仇鸳眨着眼睛看向何羊,还没等后者回话,闻人辞鼻血就流了出来。
何羊皱着眉头,他仔细盯着仇鸳的灵魂,缓缓说道:“应该不用,魂印在你后背上。”
仇鸳听后点了点头,“咱去哪开始?”
何羊左右看了看,指着客厅中央说道,“就在这吧。”
说着,他将那个巨大的沙发拖到客厅中央,随后将沙发一推,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床。
“你就坐在这就行了,如果感觉累趴着也行。”
仇鸳看了眼闻人辞,小声问道:“真不用脱吗?”
何羊满头黑线的说道:“不用!”
等闻人辞从卫生间擦完鼻血后面容平静的将六根香插在了沙发的四角和上下,然后用桃木剑将食指划破,血液滴落在香的顶端,半晌,一阵十分清淡的味道传来。
何羊嗅了嗅发现这个味道还有安魂稳灵的作用,顿时觉得闻人辞的师祖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闻人辞做完这一切后依旧面无表情的抱着桃木剑走到了一个角落,背对着何羊和仇鸳看着落地窗站着不动。
何羊撇了撇嘴,“别装了,窗户能反光。”
闻人辞顿时脸色羞红的将窗帘拉上,双肩一抖一抖的保持刚才的姿势。
仇鸳笑着看了眼闻人辞,随后看向了飘在自己面前的何白,“如果我死了劝劝何羊不要太伤心。”
何白深深地看了眼仇鸳,“你家仇还没报,你欠他的恩情还没还,不能死。”说完她就飘到了何羊的身旁。
仇鸳眼眶有些红,她点了点头看向何羊,“开始了?”
何羊眼珠子一转,还差点。
说着,何羊将两个封魂匣打开,如烟和天赐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儿,你们帮我盯着点。”何羊他们说道。
如烟点了点头,身体一晃化为了一阵红烟,在天花板缓缓盘旋,天赐则是掏出双匕,后退到了房间阴影的位置消失不见。
何羊有些纠结的将纳灵袋打开,直接伸手将一个手术刀拿了出来,放在了手上。
半晌,手术刀变成一股白烟在何羊面前汇聚成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出问题就把他们也叫出来。”何羊将纳灵袋递给了男人。
“你不用我帮忙吗?”男人看了眼仇鸳问道。
“我已经出师了。”何羊笑着说道,他想起来在前些日子住院时将那几个主刀大夫的同时放出来后她们的样子,兴奋又激动的在医院转了好几圈才让何羊帮忙投胎。
因此这个男人对何羊的态度又好了不少,甚至在住院时大多数时间都在教导何羊如何用灵魂能力做一些刁钻的操作。
这也是何羊出院后就急着帮助仇鸳祛除魂印的原因之一。
“好了,准备开始了。”
何羊将需要的道具都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坐在仇鸳身后说道。
仇鸳看了眼何羊,扫视一圈后将浴袍缓缓褪下,露出了光滑洁白的后背。
在何羊呆滞的目光中,仇鸳淡淡说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也希望离开时也是这样,如果你成功了,那就代表我获得了新生。”
何羊看不到仇鸳此时的表情,扭头看向一旁的男人,男人向着何羊点了点头,随后从口袋里将一把带着银光的手术刀递给了何羊。
“这就是我的灵魂本源,这场手术你来主刀。”男人的眼中带着一丝狂热,语气坚定地说道。
何羊接过了那把手术刀,看向仇鸳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凝重。
将一张符纸贴在了仇鸳的后背上,随后把身边的药丸一口气吞下,顿时何羊的身体向后倒去,泛着淡淡光芒的何羊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而他手中那把手术刀则更加闪耀。
祛除魂印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它连根挖出。
但这无疑是对灵魂有着不可磨灭的损伤,所以何羊决定用最困难也是最危险的方法——和那魂印打上一架。
何羊不知道他现在的灵魂有多强,但他只觉得当初魂印外露气息带给他的威胁此时已经不值一提。
他微微前倾,灵魂靠在仇鸳的身后,左手握住仇鸳的肩头,轻松地和她的灵魂取得了联系,或许是因为对方对他的绝对信任吧,何羊的灵魂如同回家一般,缓缓地向着仇鸳的身体里靠拢。
感受着对方灵魂传来的冰冷,何羊将左手握住了那冰冷中心的温暖,随后右手握着的手术刀向着那个魂印探去。
随着手术刀越来越近,那魂印冒出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多,仿佛感受到威胁一般,那气息缓缓从仇鸳的身体散发出来,缓缓汇聚成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模样。
仔细看去,那女人和仇鸳有着相同的模样,只不过面容阴沉。
这几个仇鸳向着何羊的方向扑去,但在它们就要有所动作时,桃木剑和匕首同时击中了她们,而其他几个也被一张满是锯齿的巨口吞噬。
何羊对这些好像视而不见般,手术刀缓缓地向着那魂印靠去,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又或许几分钟,手术刀的刀尖触碰到了魂印。
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仇鸳身体向外迸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毫不犹豫的向后退去,何白闪身来到了他的刚才站的位置将那股阴冷的气息抓散。
四散而开的气息向着房中其他几人扑去,闻人辞则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那股黑色的气息,左手拇指摁住无名指和食指,掐着剑诀,口中念叨着什么,随后眼神一凛,一剑劈向了那阴冷气息。
其他人也用各自的方式将那气息打散。
何羊右手十分沉稳,他在刀尖触摸到魂印时瞬间将手术刀划线了魂印的顶端,随后右手的灵魂混杂着刀尖向着魂印侵入。
在自己的灵魂接触到那魂印时,何羊的意识有些恍惚,下一秒他赶忙稳住心神,感受着魂印带来的那股刺骨寒意。
在他用刀尖将魂印挑开一个微小的幅度时,仇鸳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何羊的左手赶忙用力一拉,这才让她稳住灵魂。
魂印被揭开了一点点,但更加恐怖阴冷的气息从那缝隙中不断往外涌出。
何羊的灵魂此时光芒大盛,他右手轻翻,如同刮骨一般,用刀刃缓缓地以哪个缝隙为起点,向着下面刮去。
感受着左手传来的巨大力道,何羊知道仇鸳的灵魂在颤抖,也在逃离,但他左手的灵魂已经融入了她的灵魂,此时仇鸳的灵魂就像被一根钢筋固定,而那钢筋就是何羊的整条左臂。
右手未停,魂印已经被他缓缓地刮开了三分之一,何羊甚至发现魂印下是仇鸳完好无损的灵魂,但他没有丝毫喜悦,因为房间里的战斗越来越激烈。
闻人辞的左手不断涌出黑血,他眼中闪着幽幽绿光,黑锋在他右手中不断挥砍,而那股由阴冷气息汇聚而成的仇鸳却只用双手将他逼到了墙角。
如烟和天赐一同牵制另一个仇鸳,尽管那个仇鸳的身上已经有了几处伤口,但天赐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他咬着牙,随着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红色烟雾一同再次对那个仇鸳发起了进攻。
何白则如同厉鬼一般撕扯着她身下那个仇鸳的肢体,长发在空中飘散,她眼中凶意旺盛,那仇鸳无论怎么反抗也不能使她挪动分毫。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看到了更多的阴冷气息从仇鸳的后背冒出,他果断地将纳灵袋朝着身旁打开。
激烈的战斗影响不了何羊分毫,尽管灵魂感知到了更多恐怖的气息,他依旧面容平静,眼神坚定的将手中刀刃向下划去。
而在那魂印已经被刮开二分之一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何羊脑中响起,“是谁?”
何羊大惊,这个声音就是金鱼妖道的声音,自从吸收了男孩的记忆,他这辈子也忘不掉这个令他当初恐惧到崩溃的声音。
一股怪异扭曲的力量从魂印处流出,下一刻直逼何羊的灵魂深处。
何羊只觉大脑好像被铁锤砸了一下,随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长满鲜红色怪异花朵的地方。
震惊的看了眼自己,发现自己右手的手术刀不见了,还没等他多想,一个声音从他面前传来:“这就是小友的灵魂本源吗?难怪有能力毁我魂印。”
何羊猛地抬头,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留着山羊胡的老人。
他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浑身颤抖的失声喊道:“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