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所有乘客秩序乘车，遇到问题请及时按响车厢内应急按钮，本站白塔岗，通往北苑方向。”
刚刚走进地铁的何羊耳边响起了站内广播的声音，乘着扶梯七拐八绕，两个人走到了站台前。拥挤的人群给何羊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看着头顶上的电子屏幕显示到站时间还剩四分钟，何羊有些不自然的拽了拽挎包的带子，“好久没坐过地铁了，没想到隍明的地铁临近末班人还这么多。”
“毕竟是座大城市，房价很贵，大多数人都没钱在市里买房，所以他们如果错过了这趟末班车几乎等于错过了回家的机会。”仇鸳坐在候车座上打量着身边一个个脸色疲惫的上班族，感慨的说道。
“为什么不在本地城市工作，因为这里的工资高吗？”何羊看着手机里萧家平给他发的资料，头也没抬的说道。
“对，只有这一个原因。”身穿便服的瞿一心走过来说道。
“你怎么过来了。”何羊有些惊讶的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女人问道。
“队长让我过来支援你们。”她声音有些低，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本来说话就是如此。
何羊皱着眉头打量着瞿一心，这个女人给他的第一印象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上次在会议室里拔枪多少因为一些误会，虽然那些误会解除以后让她更加难受。
他感觉这个女人就像是那种足不出户的宅女窝在家里许久出门拿快递时偶然被人瞥见的感觉，说不上死气沉沉，但有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你过来能帮什么忙。”仇鸳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瞿一心腰间鼓出来的地方。
“你打算在这开枪？”何羊有些震惊的看向瞿一心，对方听到何羊的话后脸色一变，摇了摇头后说道：“以防万一才带的，队长让我听你安排，每个站台都有我们的人，车厢里也有，大概在二十分钟后就会出现熄灯现象。”
何羊点了点头，继续滑动着屏幕上的资料。
从上个月开始，每到深夜11点30分，3号线地铁就会有五分钟的熄灯现象，车厢内一片漆黑，但可以通过应急灯光与隧道内灯光照亮车厢，车厢内的乘客一开始十分慌乱，如今已经习以为常。
“为什么不暂停这条线的地铁，检修设备？”何羊看着瞿一心问道。
“这是唯一一个在11点后还能通往市区外的线路，而且已经检修过很多次，设备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所以上面的指令是以设备损坏为借口继续使用。”瞿一心看着地铁进站跟着人群走进了4号车厢。
何羊和仇鸳也跟了上去。四周环顾后并没有任何异常，车厢内的乘客要不是靠着休息，要不是低头玩着手机。
何羊和仇鸳站在靠近另一侧的车门旁，瞿一心对着几个坐在通往链接处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便站在车厢中间位置，静静的看着车厢门缓缓闭合。
离11点30还有十几分钟，何羊无聊的看着车门的玻璃外的隧道，玻璃上映着车厢中的人们，何羊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黑眼圈。
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仇鸳，不由得想到昨天晚上她在自己身旁痛哭流涕的样子，虽然没告诉自己为什么会当上信者，但是猜也能猜到，是为了向那个杀害她弟弟妹妹的一家人报仇。
“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我只求还能转世投胎。”
这是仇鸳睡着之前对何羊说的话。
何羊不知道这个愿望对她这样的信者是奢望还是期望，但他知道她可以为了那个目标不择手段，哪怕和自己的愿望冲突。
“我们都能得偿所愿。”何羊十分坚信的想道。
“小心。”仇鸳的声音突然从何羊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的看向车厢内，发现一切正常后看向了车厢外。
“这都是什么？”
何羊惊讶地看着隧道边上站着六个黑影，下意识的说道。
话音刚落，车厢内陷入一片漆黑，一两声惊呼后，一些乘客都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车厢中红色的应急灯也亮起。
此时的车厢内被淡淡的红光笼罩。
何羊扒着车门向后面那些黑影看去，但地铁太快了，何羊只能看见那灰白的隧道内壁。
他下意识的看向玻璃，随后震惊的看到玻璃映出车厢内的倒影和刚才大有不同，好像人变少了。
何羊看向车内，但昏暗的灯光并不能让他看清每个人的脸，他只感知周围的灵魂。
“32个。”
何羊念叨着看向车门上的玻璃倒影。
“26个。”
“或许是太暗了，我数错了？”何羊心里有些慌乱，他看向仇鸳，对方也是神色紧张的扫视车厢内的乘客。
“我感觉车厢人数变了。”何羊低声说道。
“我感觉进来东西了。”仇鸳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说道。
何羊听后扫视每个人的面容，看向了一直站在中央的瞿一心，他走上前去，在她身旁问道：“你有没有感觉不对劲？”
瞿一心看着车厢连接处的三个男人摇了摇头，“没人给我信号，这里一切如常，还是26个人。”
“啊？”何羊赶忙又数了一遍车厢的人数，还是32个。
见鬼了。
何羊赶忙告诉了瞿一心这个问题，瞿一心赶忙向何羊和仇鸳那边走去，随后向着何羊轻声说道，“这里是不是混进来鬼了。”
刚说完话，车厢内的灯光恢复正常，明亮的白色灯光一扫之前的昏暗。
“不可能啊，他们的灵魂都没问题啊。”何羊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其他的人，从最左边车厢连接处的三个便衣警察到最右边的两个女性白领，一共32个人。
何羊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撞向了后边的车门，传来一声沉闷的“咚”
“这是怎么回事？”何羊脑子里只有这一个问题。
“瞿警官，你们刚才上车的时候确定人数是26个人吗？”何羊紧盯着对方没被刘海遮住的那一只眼睛。
“没错，我和同事车门关闭后就确认人数了，算上咱们三个和那边三个同事，一共26个人。”
“可是我现在看有32个人。”何羊脸色难看的说道。
“什么？”仇鸳和瞿一心传出一声惊呼。
何羊赶忙说道，“熄灯前是26个人，熄灯时我通过灵魂感知有32个人。”
何羊有些着急的看着头顶的地铁站点距离，这辆地铁还有三分钟就要靠站了，他看向仇鸳问道：“你有分辨周围是人是鬼的手段吗？我能看见鬼魂，但是如果它们的灵魂特殊的话，我可能会和活人搞混。”
仇鸳挺后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丸吞进嘴里，下一刻她的双眼泛着淡淡的白光，何羊看到她只瞥了一眼车厢内的乘客后脸色变得苍白，赶忙问道：“怎么了？”
“有3个鬼魂在车厢里。”仇鸳脸色难看的说道。
“如果只有3个鬼魂，那还剩下29个，多出来的3个是什么？”
何羊想到了熄灯前瞥见的6个黑影。
“不会都上来了吧。如果算上那6个黑影，确实是32个。”何羊顿时觉得一阵头大，如果它们上来了为什么自己没感觉到什么异常。
“难道现在的那些鬼我已经分不清它们之间的区别了？”何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后在瞿一心身边问道：“能不能一会儿到站后封锁这间车厢，别让他们离开，也别让别人上来？”
瞿一心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我问问萧队长。”
“还有一分半就要进站了！”何羊神色焦急的说道。
瞿一心看了看四周，还没等她说什么，仇鸳顿时大喊道：“非礼啊！”
何羊本就处于紧张的状态，被她那一嗓子吓得差点没坐地上。
惊愕的看向仇鸳，就看对方用她纤细的食指指着何羊的鼻子喊道：“他刚才摸我屁股！”
“这不比遇到鬼还惨？”何羊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随后咬着牙瞪了一眼仇鸳，脸色慌张的喊道：“你别瞎说！我哪摸你了！”
两人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周围乘客的注意，瞿一心也十分迅速的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下一刻就接通了，瞿一心看对方接通后直接挂断。
一分钟后，车辆进站后，乘客们没顾得上下车，都在准备看何羊非礼这个漂亮性感女人的下场，而同时也没有人上车，因为一群警察将这节车厢围了起来。
“我刚才通知守在站台的同事遇上危险了。”瞿一心像从何羊身边走过时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走到了其他警察的身边看着何羊。
何羊脸色难看的对着仇鸳说道：“你其实不喊那一嗓子也可以的。”
“怎么这样呢？赶紧抓走别耽误我们回家啊。”一个戴着眼镜提着公文包的男人看到一群警察跑进车厢吓一大跳，指着何羊喊道。
其他的乘客都在注意一脸委屈的仇鸳，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警察来的那么快。
何羊大声反驳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摸她了？”随后他左右环顾周围乘客的神色表情。
有愤怒，有好奇，也有惊慌。
但有六个人表情麻木，好像对这个事情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有三个人已经向着门口走去，而守在门口的警察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一般。
何羊大惊，赶忙向着那三个人追去，但在其他乘客眼中就好像何羊要逃跑一样。
守在门口的警察看到何羊神色慌张的向着车厢外跑去，直接就把他拦在了身前，“现在你不能离开。”
何羊震惊的看着对方，“你们不认识我？”说着，他看见那三个人，不，那三个鬼就直愣愣的走出了车厢，不知道去了哪里。
何羊愤怒的喊道：“抓住他们俩，还有她！”眼见那三个鬼已经离开，何羊指着两个坐在位子上低着头的男人，又指向了一个眼神麻木，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女人喊道。
挡住何羊的几个警察一愣，随后他们看到瞿一心和仇鸳还有那三个警察在何羊声音刚落的时候就分别朝着那三个人奔去。
“要是他们没拦我那三个鬼也抓到了！”何羊气的直捶桌子，他坐在地铁办公室里对着跟来的十几个警察怒喝道。
“消消气，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没通知到位，毕竟人力有限，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你的身份。”萧家平带着歉意的说道，随后看向被拷在椅子上的两男一女问道：“他们仨是鬼？”
何羊走到三人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们的面容和灵魂，“邪了门了，里面的灵魂和活人一样。”
“你们仨是这三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吗？”何羊看向站在门口的三个鬼魂问道。
三个鬼魂双眼呆滞，带着迷茫的神色看向何羊，其中一个女人说道：“我不知道，我好像失忆了。”
何羊只感觉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车里原来26个人，熄灯的时候上来了6个鬼，它们占据了3个人的身体，将他们的灵魂赶走，而剩下的3个鬼却离开了车厢。
现在的问题是，这3个鬼魂究竟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还是哪来的孤魂野鬼，何羊毫无头绪。
但最让他感到惊慌的是，他竟然在这3个鬼魂和6个鬼身上分辨不出和活人的区别了。
“为什么？”何羊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他看向了身边的仇鸳。
“你能把那三个人体内的鬼驱赶出来让他们回去吗？”仇鸳问道。
何羊忽然双眼一亮，对啊，这三个人还没死了，之所以分别不清是因为他们三个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鬼魂，而是活人的灵魂，现在因为鬼在他们原来的身体上，所以他们回不去。
何羊走到了三个人之中的一个男人面前，挠了挠头后看向萧家平问道：“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的事儿吗？”
萧家平听到何羊的问题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让一半多的警察都离开后，只留下了不到五个人。
“如烟。”何羊将魂匣轻启，唤着她的名字。
血红色的烟雾环绕在何羊身边，他指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脸说道：“把里面的鬼吃了。”
如烟一听是鬼后皱了皱眉，看向了何羊身边那三个灵魂，一双丹凤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听话！吃那个！”何羊赶忙喊道。
如烟不情不愿的将头扑向了那个男人。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男人体内的鬼被如烟吃掉后，他的脸缓缓变成了何羊身边一个男人灵魂的样子。
何羊赶忙抓着那个男人给他摁到了他的身体上。
随后那个男人眼球上翻，浑身抽搐，甚至口中还吐出来些许白沫。就在何羊以为这男人被自己弄死的时候，他忽然就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
何羊松了口气，询问了男人几个问题，男人只说在灯熄灭后就失去了意识，感觉脑海中一直有个老人的声音让他过去，但他还没听清楚去哪时就醒了。
何羊眼皮一跳，随后如法炮制将另外的两个人也像男人那般。
连吞三鬼的如烟就像是吃了过期食物一般，原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病态的红润，何羊看着对方的样子有些担心的问道：“不会吃坏肚子了吧。”
如烟摆了摆手，扇子晃动的间隙能看到她难看的脸色，她轻轻用红雾比划出了四个字，“难吃死了”
何羊无奈的说道：“凑活点吧，忙完手头的活回来给你好吃的。”说着他将如烟唤回。
看着清醒的另外两个人，何羊赶忙询问他们的状况，得来的答案却和第一个男人一样。
萧家平让几名警察送三个人去了医院检查身体，他脸色难看的说道：“会不会这一个月每次熄灯，都有这种情况发生，鬼上车后占据活人的身体离开？”
何羊脸色一沉，艰难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萧家平看到何羊的答复后脸色惨白，坐倒在椅子上。
“那现在隍明市有多少这样的‘人’了。”瞿一心有些惊慌的声音传来。
何羊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仇鸳则叹了口气说道：“恐怕已经上百了。”
对于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隍明市来讲，一百多人在这巨大的分母中如同沧海一粟，但问题是，这一百多不是人，而是鬼。
隍明市至少有一百多个鬼利用着活人的身体飘荡在这座城市。
“我们能去隧道吗？”何羊忽然问道，因为他看到是地铁熄灯时那六个鬼从隧道内上车的，如果调查一下隧道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可以，我现在安排人带你们去。”萧家平赶忙说道。
“现在去可能什么也查不到，或许只有车厢熄灯的时候那些鬼才会出现在隧道内。”仇鸳思考后说道。
何羊看了眼办公室窗外那安静的站台，叹了口气说道：“总比什么也不做干等到下个末班车强啊。”
安静，空旷，只有三束光芒照着他们眼前的路。
风吹进隧道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何羊强忍着身后一望无际的漆黑带来的恐惧，紧紧跟着灯光的方向走着。
何羊和仇鸳跟着三个地铁工作人员和萧家平走在地铁的隧道中，凭着记忆的位置，在何羊的话语中，工作人员轻易找到了他在车厢瞥到那六个黑影的位置。
看着那一切正常的隧道内壁，站在隧道边缘的高台过道上，何羊拿着探照灯仔细查看，但这周围百米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连个暗门都没有。
“明天再来吧，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仇鸳紧了紧她米黄色的外套，夜晚的地铁隧道内十分阴冷，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何羊也感觉到有些寒冷，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只能明天再看吧。”
萧家平他们听到何羊放弃查看后，就请工作人员带他们回去，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接过何羊手中的探照灯向着前后照了照说道：“咱现在的位置刚好是两个站台中央，是回刚才的车站还是去前一站。”
萧家平看向何羊，何羊想了想酒店的位置，离两个站台都比较远，自己还想和瞿一心沟通一下明天的事情，他便跟工作人员说了声回去。
一行七人原路返回，走在断了电的铁轨上一行人说着关于地铁检修和最近发生的事情，何羊和仇鸳走在队伍的末尾。
感觉身旁的仇鸳一直在回头张望，何羊低声询问，对方却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感觉得快点回去。”
何羊刚想询问，瞬间感觉到在远处有一群如同灵魂飞快的向他们的位置靠拢。
他向着身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望了一眼，他想到了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可能。
“萧队长！快上去！上到边缘的高台上！”何羊大喊出声，吓了前边几个人一跳。
在萧家平刚要问何羊怎么回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阴风，萧家平当机立断喊着其他人都向着高台跑去。
几个人扒着扶手慌忙的爬了上去，就在何羊刚刚扶着仇鸳上去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熟悉而恐怖的声音。
呼呼的风声夹杂着钢制车轮碾压过铁轨的声音从黑暗中呼啸而来。
下一刻，一阵诡异的红光照进了隧道，随后何羊看着红光越来越亮，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臂一疼，他看到仇鸳死死地拉着他的右手往上抬。
生存的本能压制住了对未知的恐惧，在萧家平和仇鸳的帮助下何羊也爬上了高台，就在他刚抓着扶手喘气时，所有人都看到了足矣成为此生阴影的一幕。
泛着红光的地铁呼啸而来，如同一只怒吼的野兽从所有人眼前驶过，带起的风沙并没有让他们闭上眼睛。
因为他们都在死死盯着那一节节车厢中脸色惨白，面无表情的乘客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