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皮拆骨，挖肉取血。
何羊站在如烟身后，静静的看着她用那红色的烟雾笼罩吊在天花板上的尸体。
“你其实可以离开这里的。”如烟背对着何羊淡淡的说道。
“我要看着他们。”何羊声音有些颤抖，但他依旧直直的看着那团烟雾将尸体变成制作魂具用的材料。
血腥的过程无法用言语形容，何羊只知道脚下的血液已经漫过鞋底。
整个超市二层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他们是牺牲者，与我无冤无仇，我要用他们的身体灵魂制作一件魂具。”何羊看着如烟身前堆满的人体组织和森森白骨，强忍着不适艰难说道。
“你可以拒绝沈易的。”何白在何羊的身旁说道，她的眸子一直盯着何羊，而没有去看那如同炼狱般的场景。
尽管身为厉鬼，但她也还有一丝人性，让她本能的对同类的残肢抱有抗拒。
“这是他的选择，不留痕迹。这也是我的选择，增强实力。”何羊不敢大口呼吸，他感觉衣服和皮肤的接触变得粘稠，空气中的血腥味如同细雨般附在他的身上。
“我不能保证如我父亲那般，制作出令所有修行者忌惮恐惧的藏鬼经，但我会尽力还原。”
“我知道，你父亲当初用了上百人才做出那一本，现在只有五十多具尸体，能发挥一半的作用就可以了。”何羊轻声说道。
当如烟将头顶的尸体全部变成四个小土堆大小的材料后，她一挥手，那些死者的鬼魂如同木偶一般向着她走来。
“那个内席信者将这些死者的意识全部抹除了。”如烟皱着眉头说道。
何羊稍微松了口气，他还在担心怎么面对这些鬼魂，现在想来自己的心理负担少了一些，“没关系的。”
“那可能做不出真正的藏鬼经。”如烟略显遗憾的说道：“材料不够，灵魂没有意识，可能最后成型的样子和你所想的大有出入。”
何羊点了点头，“没问题，你放手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能有纳收百鬼的作用就好。”
如烟没有再说话，纤细的手臂轻轻地挥动，烟雾将那一张张人皮笼罩，渐渐那些人皮变成了一本翻开的书，随后书页无风自动，一张张的翻动起来，地板上的血液如同受到召唤一般向着书页汇聚，何羊惊讶地看到鞋子上的血液如同活着一般变成一条条细线向着那本书靠拢。
粉红色的脏器和肌肉缓缓地变成了巴掌大小的淡红色砚台，那垒起来的森森白骨则被挤压成粉末，凝聚成一只白玉状的毛笔。
鬼魂们如同被吸引一般向着地上的书中爬去。
半晌，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消失不见，超市的地板恢复成了洁白发亮的瓷砖，而在何羊面前只有一方砚台，一只玉笔，以及那本翻开的书。
“完成了。”如烟的声音有些疲惫，她回眸看向何羊，见对方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还能保持镇定，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情，有些感慨的说道：“当初我见我父亲做这藏鬼经，吐了整整一天，足足十天才摆脱这血腥恐怖的阴影。”
何羊勉强的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向着那本“藏鬼经”走去。
蹲下身子，看着那粉色的砚台中血红的墨汁，何羊将那杆如玉雕般的毛笔拿在手里，愕然发现笔尖的毛是人的头发。
“写上名字就可以了吗？”何羊问道。
“对，你可以试试我。”如烟有些期待的说道。
何羊将书拿起，一种诡异的触感从手掌传来，“人皮”何羊心中冒出了这两个字，随后他叹了口气，沾了沾那砚台中的血墨，在空白的第一页上写下了“厉如烟”三个字。
鲜红的三个字烙印在纸上，随后一阵阴冷的气息从何羊手中传来，身后的如烟“咦”了一声，随后她便消失在何白面前。
何羊看着那那三个字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如画一般出现在那第一页纸上。
栩栩如生，宛如活人一般，跃然于何羊眼前。
何羊有些震惊，他抚摸着纸张上传来的光滑触感，有一种抚摸女人皮肤的感觉，随后那纸上的女人消失不见，如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写的字可真丑啊。”
何羊嘴角抽搐的回头看着如烟，“你感觉怎么样。”
“很神奇，比那个闷闷的魂匣待得舒服多了，而且你知道最让我震撼的是什么吗？”如烟身体前倾，眼中带着兴奋的神色，她缓缓说道：“这里面能幻化成我记忆中的家。”
“你的意思是，这本书可以当做鬼将生活的家？”何羊问道。
“而且能温灵养魂。”如烟笑着说道：“我刚才制作藏鬼经的疲惫感消失了大半，现在感觉跟活着没什么区别。”
看着对方愉悦的神色，何羊睁大眼睛看着手中的书，“我如果想要把鬼将和鬼魂收进书里需要什么。”
“需要他们灵魂的认可。”如烟笑着说道：“但如果你知道他们的生平过往就能不需要他们灵魂的认可了。”
“就像鬼将升阶为鬼王？”何羊好奇的看向如烟。
“对，我父亲就是通过这个才研究出来这本书的。”如烟点头说道。
“我的伏邪们能不能放进去？”何羊忽然双眼一亮，有些激动的问道。
如烟思索着，随后她摇了摇头，“这本书只能放进鬼魂和鬼将。”她指了指何羊腰间系着的纳灵袋说道：“它们都是魍魉的根源，甚至是根源的碎片，本身灵魂就不完整，是靠你将自己的灵魂和他们融合才能出现的。”
何羊有些沮丧的点了点头，如烟看着何羊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就偷着乐吧，这个不仅省去了你制作魂匣的材料，而且还十分方便。”
何羊指着地上巴掌大的砚台，“这砚台和笔我都得贴身带着？这还方便？”
如烟瞥了一眼何羊，随后她一挥手，烟雾笼罩了何羊手中的笔和地上的砚台，随后在何羊惊讶的眼神中那砚台和笔缓缓融为一体，变成了一根，水彩笔。
“我*！”何羊下意识的喊出声，震惊的看着如烟，“还能这样？”
“我要是知道平板电脑的制作方法我甚至可以给你把这些做成随身携带的PAD。”如烟轻哼一声，淡淡的说道。
此时何白的声音从何羊身旁响起：
“时代变了。”
何羊一脸怪异的将那根水彩笔别在藏鬼经上，将书塞进怀里。
“你怎么不把书收起来？”如烟好奇的问道。
“我这不贴身带着了吗？”
“我说，收进你的灵魂里。”如烟看着何羊茫然的眼神，皱着眉头说道：“你不会不知道魂具都能和自己的灵魂融合吧。”
何羊有些呆滞的摇了摇头。
“魂具就是灵魂用的工具，本身就是一种灵魂的呈现形式，你可以把它看做工具的魂，它没有意识，就是你自己的，你当然可以用自己的灵魂和它相容啊。”如烟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会连这种修行者之间最基础的知识都不知道吧。”
何羊双眼发懵的握着那本书，用当初探寻仇鸳魂印的方式将自己的灵魂牵引到书上，随后发现那本书就像是一团棉花一般，毫无抵抗的被他的灵魂收纳其中。
何羊又尝试将灵魂中的藏经阁取出来，就像伸手般自然的出现在掌中。
“我*！”何羊像是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兴奋的将书在自己的手中变来变去。
如烟眼皮不断跳动，她有些崩溃的问道：“你姐姐不说你很厉害吗？”说着她看向了何白。
何白点了点头，指着何羊问道：“你现在鬼王了对吧，你打得过他吗？”
打得过他吗？
如烟看向了那个年轻男人，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之前我是鬼将的时候面对他就感到有压力，现在我是鬼王了，为什么还觉得他的灵魂对我有威胁。”
何白笑了笑，并没说什么，随后向着何羊喊道：“沈易还在门口等你了，别玩了！”
何羊赶忙将书收了起来，随后看向腰间的纳灵袋。
心思一动，手掌一摸，如同藏鬼经一般，变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
“我之前可真蠢。”何羊不自觉的想道，随后他赫然想起那些供奉大手一挥就能使用魂具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他赶忙和如烟招呼一声，后者化为一缕烟雾进入书中，何羊将书收回后快步离开了超市。
看着何羊出来，沈易赶忙迎上前去，脸色焦急的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没有任何痕迹，谁来了也不能发现他们死在了这座超市。”何羊肯定的说道。
沈易松了口气，“上面的指示，就说超市里发生有毒气体泄漏，里面的人都从地下通道逃生了。”
“这种理由会让他们信服吗？”何羊有些怀疑的问道，随后看向了那守在警戒线外的记者们。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围观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些等待处理结果的记者们。
何羊还是挺佩服他们的毅力，但想来也是金钱作祟，毕竟这样爆炸的新闻，无论是谁都会想要将它变成自己的独家报道。
现在的社会流量为王，如同隍明那起地铁事故一般，这个超市毒气泄露恐怕不遑多让。
“他们信不信服是他们的事情，我们负责的是将事实说出来。”沈易脸色阴沉的说道。
何羊点了点头，“好了，事情解决完了，我也该回天海了，给我找个不被人发现离开的方法。”何羊看着天色渐暗，四周环视一圈后看向了身后的超市，“就从地下通道离开吧。”
“这座超市没有地下通道。”沈易平静的说道。
“啊？你刚才不说那些人从地下通道逃出来的吗？”
“是啊，逃出来之后地下通道被封锁了啊。”
“那些人呢？”
“安抚完各回各家了啊，你打听他们消息干什么？我们怎么会泄露别人的隐私。”
何羊震惊的看着沈易，良久，他伸出了大拇指，由衷的说了声，“牛。”
沈易摆手说道：“没办法，只能这样处理。”
“那我怎么离开？”何羊苦闷的问道。
“怎么来的怎么走啊。”沈易低着头在记录板上写着事件的报告。
“我要是被采访怎么办？”何羊眼神委屈的看向沈易。
沈易看着何羊露出惊讶地神色，“你害怕出名？”
“我害怕在太多人面前。。。”何羊有些难受的说道。
“你不会是社恐吧。”
“我是。”何羊痛苦的闭上眼说道，沈易带着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何羊，“那你还能接委托？当初还敢在五月队长那立威？”
“我哪是知道用什么身份和他们处事，但这些人不一样啊，他们和我又没关系。”何羊崩溃的说道。
“你就随便说说，别说出来灵异事件就行。”沈易拍了拍何羊的肩膀，给他一个看好你的眼神后就低着头不再理会何羊。
心有闷气，何羊咬着牙恨恨的看着沈易，随后在何白强忍笑意的神情下，赴死般走向沈竹的方向。
几步之远，何羊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他来了！”"我先采访！"“咱们对对问题！”等声音。
何羊咬着牙，站在警戒线内，看着面前的话筒，脑中想到了一句话——宜疏不宜堵。
他神色平淡的对着那些记者说道：“我只接受一个人五分钟的采访。”
那些记者没想到他那么配合，赶忙将问题都递给了那个有着马尾辫的女人。何羊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发现就是她在下午过来的时候用话筒拦住他的记者，无奈的和沈竹说了一声，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等着她过来。
徐萍萍收集好周围记者的问题后赶忙钻进警戒线内，来到了何羊面前，她直奔主题问道：“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何羊打量着这个看样子比他大几岁的女人，想来其他记者让她过来采访肯定是有出众或令人信服的地方，自己看样子得斟酌回答。
“毒气泄漏。”何羊淡淡的说道。
“这座超市刚接受检查不到两个月，怎么会发生毒气泄漏？是什么毒气？从哪里泄露的？”
徐萍萍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抛出了很多问题，这让何洋感到一阵头大。
“没想到沈易的第一道公关是自己。”何羊不免如此想道。
“人员疏忽都有可能，警方正在排查问题根本，什么毒气我也不知道。”何羊静静地看着女人的双眼，他清楚的看到了女记者双眼中闪过的怀疑。
好吧，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这个女记者在何羊说话时始终皱着眉头，何羊也不想多说什么，毕竟自己说的越少，错误就会越少。
“里面的顾客现在怎么样了？”
“都从地下通道逃生了，警方人员接应安抚后都回家了。”何羊用着沈易对他说的借口回答女记者。
女记者眉头皱的更严重了，她语气疑惑的问道：“这座超市有地下通道吗？”
何羊赶忙说道：“有。”
“在哪？”
“封了。”
“我想去看看。”
“那你去吧。”
“在哪？”
“我不知道。”
女记者咬着牙看着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盯着何羊那张平静的脸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警察让你一个人进去这么久时间？”
何羊笑了笑说道：“这涉及我的隐私，我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字。”
“那你进去干什么了？”徐萍萍看着手腕上的表问道。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警察为什么要让你进去？”
何羊刚要说话，随后瞥向了女人握着话筒的手腕，“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徐萍萍震惊的看着何羊，气急败坏的说道：“哪有这么采访的！你有几句是有用的？”
“萍姐，还录吗？”跟在她身后扛着摄像装备的摄影师问道。
“不录了！”徐萍萍看着何羊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别让我再碰到你。”
何羊对着那些还想采访他的记者一边摆手一边说听警察消息，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随后发现林雨晴的车还在路边等着。
他有些惊讶的快步上前，看到了靠在椅背上睡着的林雨晴。
车门一拉就开，何羊还在感叹这个女人毫无防备之心，刚坐在副驾驶准备系安全带就听到身旁的声音：“解决完了？”
何羊惊讶地扭头看向盯着他看到林雨晴，“你不是睡着了？”
“我就躺会儿，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进去以后里面的人都死了，我差点也砸里面，还好我姐姐把我救下来。”何羊回头看了眼摆弄手机的何白说道。
林雨晴点了点头，“你没事儿就好，其他的事情交给沈队解决吧。”
“你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何羊有些好奇的看着女人的侧脸问道。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们是不会问的。”
何羊怔了怔，随即想到了当初在会议室开会时的不愉快，之后他们决定不再过分询问自己做了什么。
何羊靠在椅背上，如同讲故事一般，将从踏进超市到离开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林雨晴。
包括藏鬼经。
“如果那些受害者的灵魂还有意识，你会继续吗？”林雨晴语气平静，但声音中的一丝颤抖还是让何羊发现了。
他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会。”
“你不觉得这样做，和长生仙一样吗？”林雨晴露出挣扎的神色，但她还是把话说完。
“他们是长生仙害的，我会替他们报仇。”何羊语气平静的说道。
“他们要不想报仇想要轮回转世呢？”
“没有我过去的话，他们是不会轮回转世的。”
林雨晴沉默良久，一脚踩住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路边，看向何羊，神色严肃的问道：“你觉得他们都是你用来提升实力的工具吗？”
何羊眼神平静的看着林雨晴，“他们生前都是活生生的人，死后变成等待投胎的鬼，因为那个内席信者他们才会死，才会沦落成变成鬼的下场。”
他轻声说道：“人不是我害的，意识不是我抹除的，我只是答应沈队处理一切痕迹，上面也认同了我的手段。”
林雨晴没有说话，她将车辆缓缓启动，向着天海开去。
一路沉默，直到林雨晴将何羊送到了秀景小区门口后，何羊准备下车的时候，林雨晴才忽然开口说道：“我担心你变得和那些疯子一样。”她深深地看着何羊的双眼说道：“变得不再像是一个人。”
何羊冲着她笑了笑，离开了车子，将车门关上后，对着还在注视自己的林雨晴说道：“我跳动的心脏证明我是个活人，但对付他们我不能仅仅是个活人。”
林雨晴还想说什么，就看到车窗外的何羊摆了摆手，“我会保护好我自己，无论是性命，还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