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小瑜,是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
她是学校的赞助人,站在台上致辞。
礼堂破旧的风扇发出吱呀呀的噪音,一圈一圈转得人心情烦躁。
女孩空谷黄莺的嗓音却像甘泉,一点点渗透到了我的心里。
致辞结束,白发苍苍的校长站在她身前,不住地跟她弯腰说谢谢。
她穿着一身低调的礼服,搀扶起校长,落落大方。
作为学生代表之一,我需要给小瑜献礼物。
我看着台上的小瑜,把自己折了一星期的幸运星塞进了桌洞里。
打开作业本,迅速画了一副画。
一个姑娘穿着公主裙,带着王冠,站在阳光下,背景是蓝天白云鸽子和鲜花,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我都想送给她。
她很惊讶,问我是不是学过绘画。
我摇摇头,那个太费钱了,哥哥可以学,我不能学。
她称赞了我的画,说她很喜欢。
她走后,第二天,学校教导主任和美术老师一同找到我,说赞助人每个月给我1000块,让我买绘画材料,课余时间可以学画画。
我捧着全套的颜料回到家,兴奋地跟爸妈分享这个消息。
哥哥撇撇嘴,说他也要学。
从小到大,我的所有东西都是哥哥的,包括我的命。
哥哥有白血病,妈妈生我是只是为了脐带血。
因为我,妈妈下岗,爸爸职务被一撸到底,家里还罚了一万块钱。
我是扫把星,是拖油瓶,是不受待见的孩子。
可是,爸妈,这为什么要怪我呢?
不是我自己要着出生的啊……
我拼命抱着颜料盒不撒手,就像在捍卫我存在的意义。
哥哥抢不过,摔了一个屁股蹲。
妈妈立马跑过去抱着哥哥“心呀肝呀”叫个不停。
爸爸则一巴掌抡过来,骂我混账东西,是个白眼狼。
铝管装的颜料在抢的过程中挤坏了,混在一起,纠缠杂乱,仿佛我看不见出路的未来。
第二次见到小瑜,是在大学入学的时候。
她是迎接新生的大二学姐,我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农村孩子。
她认出了我,很开心地过来帮我拎行李。
白嫩细腻的手毫不嫌弃地攥着我用化肥袋子缝制的包,向我介绍着学校的基本情况。
我偷偷望着她。
那是我做梦都不敢肖想的女神。
我画的画在网上卖出去了第一单。
挣到了两百块钱。
我用这笔钱给小瑜买了一对珍珠耳钉,在她生日那天悄悄拜托同班女同学送给了她。
她一直戴着。
再后来我的网店越来越好,偶尔能接到五位数以上的单子。
等毕业的时候,我成了小有名气的画手,攒下了点钱。
毕业第二年,我拿到了这个城市的落户资格。
七夕情人节那天,我约小瑜放烟花。
在烟花中,她答应了我的表白。
到了年末,老家传来噩耗。
父亲喝醉酒回家路上掉河里,人没了。
我回老家奔丧,小瑜偷偷买了票跟我回去。
我又气又感动,向家里人骄傲地介绍她是我女朋友。
妈妈抹着眼泪,跟我说以后家里就只剩我们三个人了。
我以为,她看开了,意识到了我也是她儿子。
可是,我高估了亲人的感情,也低估了人性的恶。
她竟然想让我把小瑜让给她的大儿子,说我学历好工作好在大城市很容易再找个新的,但我哥如果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跟她大吵一架,讥讽道也不看看沈安什么德行,小瑜怎么能看上他。
谁知她却说,把药一下,生米煮成熟饭,再让小瑜怀上孕,就成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我的亲生母亲。
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拉着小瑜就走。
父亲的葬礼谁爱去谁去。
这个家,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又过了半年,我攒够了付首付的钱,买了90平米的小房子。
我举着小瑜在还没她家厕所大的客厅里转圈。
她咯咯笑着,问我什么时候娶她。
小瑜的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他们很开明,我想象的棒打鸳鸯的场景根本就不存在。
在知道我不想通知家里人后,他们没有说什么,而是与我商量着定下了婚期。
我一天天数着日子,终于熬到了结婚前一天。
母亲打来电话,哭着说沈安赌博欠下了高利贷,对方要五千万,不给就撕票。
她说让我赶紧打钱,不然她就吊死在报社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不顾父母手足亲情的白眼狼。
我闭上眼,压下心中的酸楚。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小儿子也是人,他也会疼。
小瑜曾经的哥哥找到我,说可以帮我摆平。
前提是,我要在婚礼现场悔婚。
他要让我当众落李氏的面子,让我和小瑜再无可能。
同为男人,我懂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占有欲。
我看着小瑜亲手布置的婚房,枯坐了一夜。
我本来,马上就要娶到我心爱的姑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