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桌上。
潘母随口问起：“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你姐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潘玉兰筷子一顿，有些不想答。
她发现，母亲最近热衷于撮合她和萧启同志，若是知道他们之前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怕不是要更加浮想联翩！
“咳，就是今天进城路上，又遇到上次那个昏迷的老爷子——”
潘玉兰选择模糊焦点，只说陈老，压根不提萧启。
潘母信以为真。
“唷，那还真挺巧！他还在南城？我记得，那天你们回来还嘀嘀咕咕说了好久他们爷孙的事呢，好像是北方人？都过了这么多年，咋还没能回去？黄大夫那是老家被洪水冲没了，回不去，家里人又找过来，才没走——”
黄大夫并非土生土长的东湾村人，也是早年下放过来的，因为能识文断字、又懂中医，日子不算难过，如今已然在此扎根。
潘玉兰照搬萧启的说辞。
潘母听着便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禁陷入回忆，跟女儿低声说起早年的一些旧事。
如，隔壁公社那个大农场的故事，生病的、想不开的、干活时出意外的，数不胜数。
其中，有个潘母十分同情的男人是被妻子实名举报的，被迫离婚，来了农场之后还强打精神找矿，据说刚有了点好苗头，却一场急病没了。
“——当年南城这片四处挖矿，也不知道挖的什么。反正，他来了之后，发现不对头，打了申请报告，说这么干很危险，要停工！”
“当时有人不信，还拦着不让！结果刚好下暴雨，是夏天，一个晚上，半个山头直接被冲垮！”
“要不是上头重视，及时把人弄走了，底下那两个村子，啧，加起来好几百条人命呢！”
说到这，潘玉兰忽然想起。
“妈，我爸以前是不是也去那边挣过工分？”
“可不是？就是那几年的事！那边挖矿要的人手多，咱们大队农闲时报名去了好些人呢。当时说要停工，一开始大家还抱怨呢，听说出事了才晓得后怕！也亏得那阵子地里活多，都没空去……”
她摇摇头，开始小声嘟囔“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之类的话。
潘玉兰越听越怀疑，那就是萧启的父亲。
一来，去世时间刚好对得上，就是她和玉莲姐偶遇萧启和陈老那年秋冬之交！
二来，萧启对生母的负面情绪也有了合理解释！
只可惜，那农场和山体滑坡处都离东湾村有些距离，潘母压根不认识故事主角，连潘父都没见过，哪会晓得对方姓甚名谁。
潘玉兰只暗暗记在心里。
次日周一课间，教导主任突然来找。
“潘老师，今天下午有两个师范生过来考试，等会试讲你也来听。合适的话，就接你的班。”
潘玉兰忙应下。
她本来还担心老师不好招，愧对借钱给她的老校长和一直挺照顾她的主任等人，现在倒是松了口气。
不过，二选一的比例，也足以见得大队小学的老师岗位不吃香。
试讲安排在四点多，潘玉兰正好没课。
过去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候选人，都挺年轻，打扮也简朴，看着不像是城里人出身。
再看资料，果然户籍都在附近几个大队，母校也是南城师范。
跟她的情况还挺相似。
潘玉兰全程静静听着，没轻易发表看法。
心里却觉得，名叫赵素芬的女师范生虽面带稚气，讲起课来却比男的更浅显易懂。后者就比较照本宣科，听得有点犯困。
最后，校长和教导主任共同拍板，要的果然也是那赵素芬。
“既然定了下来，小赵过几天就来上班吧。正好潘老师还在，让她多带带你。不过，工资只能给你一半，你看成不成？”
赵素芬没有异议，还客客气气跟潘玉兰请教起讲课小技巧来。
接下来，潘玉兰的心思大都放到工作交接上。
至于摆摊，潘母在家里闲了两天，实在坐不住，开始软磨硬泡潘玉兰。
潘玉兰只好点头，让母亲进城摆摊。
但，铁皮烤炉太重，她怕母亲太累，就不许她连炉子也带着去。
好在已经快进五月，天气渐热，热腾腾的烤红薯吸引力大打折扣。
若非那胜过蜜糖的甜滋滋口感，怕是也要跟其他烤红薯小摊一样转行了。
潘母就只带提前烤好的红薯和毛豆花生等进城，冷着卖。
老顾客们便发现，熟悉的位置上，熟悉的三轮车后换了个人，铁皮烤炉也不见了，便有些怀疑，以至于刚开始销量不佳。
潘母赶忙调整了吆喝叫卖的词儿，又跟个别顾客解释了换人的缘由，生意才又渐渐好起来。
卖了大半日，倒也入账七八块钱。
比潘玉兰平时少点，但，对潘母来说，她这辈子还没试过一天挣这么多钱呢。
可，还没高兴上多久，又出变故。
潘母踩车回家，刚出城门不久，车链条突然“嘎嘣”一声掉了。
下来仔细一瞧，还不是普通的松动，而是某一节链条裂开了，推上去也挂不牢！
这可要了命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上还有一堆盆啊桶的，潘母一个体弱老者哪里推得动？
更倒霉的是，路上没几个人，想求助都难。
潘母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调头，推车去附近的夏河镇找人修车。
才走出去近百米路，已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视线范围内忽然多了张熟悉的面孔。
“小萧同志？你怎么在这？”潘母面露惊喜。
萧启刚从陈老家出来，正准备去趟老湾大队找潘玉兰，不料竟在半路上遇到潘母。
想到自己的计划，他有点脸红。可，发现潘母的困境后，又不禁暗自庆幸天赐良机。
“伯母，您先在树下歇会，我去镇上给你找修车铺！”
只是不巧，修车匠居然不在家！
萧启只好凭着陈老的脸面和自己一机厂的证件，借了几样趁手工具过来，原地给潘母接链条。
潘母高兴不已。
哪怕萧启手上衣服上都不慎沾到机油，有些狼狈，不复往日见面时的翩翩君子模样，她却越看越心喜。
“多亏遇到你，不然，我一个人推去夏河镇，怕是要累脱一层皮！你还要回去上班不？有空的话，来我家吃个便饭？”
萧启眼神一闪：“咳，吃饭就不用了。我刚好有事过去你们大队，顺路送你一程吧。我在修车上不够专业，就怕半路上这链条又出问题。”
潘母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