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醒了。
服务员解释,“裴总遇见了个朋友,现在应该在花园那边。”
眼看着菜都快上完了,言时打算去找他。
她随意地披着毯子往外走,刚走出走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言时?”
是江清也。
“江先生?”言时有些意外,“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有点事,”江清也信步朝她走来,动作很自然地将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你呢?跟朋友过来吃饭?”
言时睫毛颤了下,她说,“算是吧,我今天去见了我母亲。”
江清也安静地倾听,“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这确实是言时最精准的感受,她苦笑着说,“有些陌生,毕竟三年没见了,江先生,我有件事想问你。”
江清也点头,“你说。”
“一个人可以即痴情又滥情吗?”言时今天在时晚风那里见到那束花还有那些水果,墓碑保持得很干净,像是天天都有人擦拭。
她去问了,门卫也明确地说,“言先生是吧?他是天天都有来,风雨无阻,每天都会捧着一束兰花还有各种水果,你是他女儿?之前怎么没见你来过?”
言时没法解释。
正如她无法解释言建军究竟在做什么。
有什么好装的呢?人都已经死了,这里得隐密性很好,媒体根本就进不来,他到底在装给谁看?
可日复一日的伪装又怎么可能没有几分真?
言时想不通,看不透。
她很茫然,“当年我妈去世,他为了热度,为了看点,可以故意隐瞒我妈的死亡时间,可现在他又是在做什么?”
“表演性人格吗?”
作为心理医生,江清也对言建军这种人并不陌生,不过是失去了才觉得后悔,有些人的感情是带延迟的,犹如老酒,年岁越久越香醇。
“对一个不会索取的人深情成本最低,”江清也近乎残忍地戳破真相,“与其说他还怀念着你母亲,倒不如说他需要一个倾诉的树洞,很明显,跟他有着共同过去的你母亲是最好的选择。”
感动自己,宣泄情绪,而代价不过一捧花,几个橙子。
一本万利的交易。
言时睫毛颤得更快了些,她彷佛有些懂了,又彷佛没懂,她问,“别人也会如此吗?”
江清也肯定地点头,“百分之百。”
她明白了。
言时了然地说,“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因为这段感情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注定没有结果的结局,对于她来说是折磨,可对于只需要宣泄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不可多得的美梦。
她深呼了口气,苦笑,“难怪心理医生收费贵,跟你聊了一会儿,我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少,你放心,我不会心软的。”
也不会再回头。
她也不知道让谁放心,也许是让自己。
江清也观察了会儿她的情绪,有些低沉,但还不算多糟糕,他那边还有事,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想了想,伸出手,“需要无声的拥抱吗?”
言时沉默地几秒,缓慢地朝他靠近。
短暂地抱了下。
哪转瞬而逝的温暖至少让言时知道她还活着,还活在这冰冷又火热的世界。
两人分开。
言时没有再往前走,她独自站在原地,头顶是枝繁叶茂,遮住了月光和星星,也遮住了她的未来。
她寂寥地仰头看着。
像刚破茧的蝴蝶,也像一阵风。
“言时,”折身回来的裴圳野远远地看见她,心陡然一沉,他紧蹙着眉头,加快步伐,“怎么出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
就像在梦里,言时迟缓地回头。
“那是裴总吗?”
大树背后的庭院,竹制露天包厢中正在谈事的众人骤然安静下来,整齐地凑了过来,“裴总在哪?”
率先发现裴圳野的人往前面指了指。
最靠近大树的江清也下意思地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树木高大,叶子又多又密,从他这个方向看得并不清楚。
但隐隐约约从斑驳的缝隙间能够看到那熟悉的流苏披肩。
有点眼熟。
他眉头皱起,那个位置好像就是刚才看见言时的方向,披肩也相似,不过,“裴总是指裴家人吗?”
他同伴诧异,“裴总你都不认识?整个裴家能够称为裴总的不就一个嘛,裴圳野,说起来,裴圳野好像跟江医生差不多大。”
果然是他。
骤然意识到什么的江清也眸色微沉,他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朝那方向看去。
……
一墙之隔,言时两人吃完饭,裴圳野主动提出,“我送你回去。”
“不用,”言时无情拒绝,“别忘了,你白天答应过我,从今以后绝不刻意出现在我面前,你放心,我也会尽量避免有你在的场合。”
她道谢,谢过这顿晚餐,转身就要走。
裴圳野试图跟上去。
言时没有回头,但似有所察,她冷漠地说,“裴总,别再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的分量太大。
裴圳野的双腿像是灌了千斤铁,一步都无法往前挪动。
出了饭店。
言时本打算伸手打车,余光无意间一瞥,就看到站在角落的江清也,她疑惑地走过去,“江先生?”
与刚才不同。
江清也脸上的笑意浅了许多,态度也变得疏远,他往言时身后看去,“就你自己?”
言时疑惑,“你要找谁?”
“言时,”江清也表情凝重,他严肃地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伤害你到这个地步的人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
在此之前,他更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也因此言时才会放心,再而三地去找他。
但是……
言时警觉地后退一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能怪她多想。
实在是太多前车之鉴,她不得不慎重。
见状,江清也心更沉了几分,他直截了当地问,“是裴圳野吗?”
言时还没有学会伪装。
她有些诧异,“你手机通网了?”
网上她跟裴圳野的八卦传得沸沸扬扬的,言时也确实没打算隐瞒,她只是不愿意主动说出口,但他要从别的地方知道,那言时也没办法。
她态度也冷淡许多,“江先生,我们之间的咨询就到此为止吧,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了。”
她不喜欢跟了解自己隐私的人有太多牵扯。
尤其还是心理医生这种尴尬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