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实在太熟悉。
跟言时母亲离开时说的一模一样。
言时贪婪地,像个小偷一样,将脸埋在夏秋的脖颈处。
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宛若刚晒过太阳似的香味,熟悉又陌生,仿佛一瞬间回到七年前。
贪心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言时无法冷眼旁观,她放心不下夏秋一个人待在这里,哪怕还有佣人和保镖在,她依旧不放心,想了想,决定留下来陪她一块等到裴圳野回来再走。
夏秋就像是痊愈了似的,无意间照到镜子,发现自己穿着病服,头发也没梳,惊得又叫了声,红着脸就要回房间收拾自己。
偌大的别墅,就两间卧室。
言时只能先把客房让了出来,等夏秋收拾好,穿着长裙,挽着低低的发髻,看上去温婉又优雅。
她拢了下披肩,冲言时笑,“婉婉,妈妈披这个好看嘛?这是我生日的时候你哥送的。”
言时艰难地扯了个笑容,“好看。”
夏秋娇羞如少女,捂着嘴低声笑,“也不知道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妈妈今天新学了一道菜,现在就去给你做。”
言时说,“好。”
不吵不闹时,夏秋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母亲,温柔,贤惠,身上总是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她熟练地在厨房忙活,小声地念叨着厨具太少,冰箱里的东西也太少,“小朋友得好好吃饭,饿着对身体不好。”
言时就站在厨房门口看,无论她说什么都乖乖地说好。
气氛美满又温馨。
吃完饭,夏秋有些困,疲倦地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言时扶她回去休息,裴玉兰也跟着过去照顾。
关门的时候,裴玉兰警告,“别认为夫人这就是认可你了,她现在脑子不清醒,只是把你当成小姐而已,等醒过来,她还是会讨厌你。”
言时没搭理她,将夏秋送进屋,扭头就走。
她在客厅站了会儿,闻着空气中残余的饭香,沉默地垂着眸,一时之间有些不舍得离开。
人总是如此,越缺少什么越眷恋什么。
“言时!”
裴圳野开会耽误了会儿时间,急匆匆地赶回来,当看到言时还在的时候,由衷地松了口气,大步跑过来,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还好,还好你没走。”
言时安静的,像是木偶一般靠在他胸前。
空气短暂安静几秒。
裴圳野拉着她翻来覆去地看,当看到她左手手腕上新增的伤口时,眉头骤然紧皱,就像是伤在自己身上似的,“为什么没包扎?伤口会感染的知道嘛?”
言时,“……”
她没有回答,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裴圳野也不需要回应,就跟她失去了双腿似的,将人抱到沙发那边,翻出医药箱,低着头,细心又动作很轻地给她处理伤口。
伤痕面积不大,只是一条很深的刀痕,血已经干了,没有最开始那么吓人,饶是如此,裴圳野依旧紧抿着薄唇。
他包扎好,握着言时的手,抬头问,“你能不能别再伤害自己?”
言时的眼神无悲无喜,“……”
裴圳野自嘲地笑,疼惜地在缠好的纱布印上一个轻轻的吻,“别再自残了,我会心疼的,言时,心疼心疼我吧。”
他双眼湿又明亮,一如在恳求主人怜爱的可怜小狗。
言时却像瞎子聋子,看不见也听不到,她问,“你妈是怎么回事?”
裴圳野用大拇指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伤痕旁边的皮肤,好似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好受一些,猛然听到这个问题,有些疑惑,“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脑子有病,”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言时说,“她这属于老年痴呆还是受到打击精神失常?”
裴圳野倏地紧抿薄唇,气压有些低,“言时,我是很爱你,但我并不喜欢听到你诋毁我的家人。”
尤其是他母亲。
言时平静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她状态很不对劲,刚刚她不仅把我当成你妹妹裴温婉,还给我做了顿饭,你觉得那样正常?”
话音落下。
裴圳野一时之间都不该知道要为她们两个又见了面而惊讶,还是要为夏秋竟然把言时当成温婉而惊讶。
不对,“我妈来了?”
言时朝一楼的客房抬了抬下巴,“刚睡下。”
裴圳野骤然攥紧她的手,有些痛,但可以忍耐,他紧张地说,“你离我妈远一点,我会尽快把她送回去。”
言时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倏地将被他攥住的手抽了回来。
她冷笑,“怎么,就这么害怕我跟你家人见面?”
也对,他们本就没有以后,自然不该牵扯到太多。
言时忽然觉得有些累,再多呆一秒都觉得厌烦,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裴圳野也跟着起身,紧追在后,反应很快地抓住她的右手,“你去哪?”
言时懒得回答。
裴圳野急切地说,“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想让你们见面,我妈……”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夏秋清醒的时候最要面子,如果被人知道,她堂堂夏家的大小姐,却被外人眼中最完美的婚姻磨炼成一个疯子,那该有多可怕。
他的迟疑在言时眼中就是狡辩,她心烦地挣扎,“松开。”
裴圳野拒绝,“我不会再放开你。”
“我让你松开!”言时之前觉得吊着石膏的那个东西碍事,提前给摘了下来,虽然左手有些僵硬,但不是不能动。
她莽撞到直接用左手去掰。
本来就受着伤,旧伤添新伤,整个左手面目全非,一用力,伤口就崩开了,转眼将纱布浸满了红的血。
裴圳野一惊,立即松开手,“言时,你不要乱动。”
挣扎开后,言时继续往门口走。
她冷冷地说,“我是成年人,能够照顾好自己,不劳你费心。”
“言时。”
裴圳野像小狗,要被抛弃的小狗,那么害怕,担心,却又生怕锐利的爪子伤了她,不敢上前,只能寸步不离地在后面紧跟着。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外面天都很黑了,你想出去,我可以明天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