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的时候,赵承基最终还是随赵羌年的意思,摆宴席,留下的诸位坐在桌子上开开心心的享用午膳。
裴知意则还是得依据御医的安排,不可以从塌上起来,是绿蚁和红泥专程侍奉着她,服下补膳,自打安御医来给她看过病情,她便天天都要喝不少的药,甚至顺带着她的膳食,也需要添加些药材进去。
裴知意素来是个小馋猫,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难忍的折磨。
在下命令之前,赵承基在心中盘算好了,如何来安慰裴知意的情绪,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裴知意非但没有闹脾气,反倒是乖乖喝药,甚至什么也不说。
赵承基隐隐约约感觉,她是不是对胎儿的情况已经清楚了。
待诸位热热闹闹地吃完饭,是时候午休了,赵羌年,赵尹墨,领着缈云郡主和祝婵娟,还有果果,则是兴致盎然,一众人约着出去骑马赏风光。
赵承基没有随他们同去,而是留在裴知意的帐篷中,瞧着这丫头眼眸中满满地都是向往的神色。
“意儿,待咱们的孩子出生以后,你要是想来秋阳山玩,随时本宫都可以带你来。”赵承基坐在她的塌前,握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满脸认真地说。
“我才不要。”哪晓得,裴知意立马摇了摇头。
“意儿不想来秋阳山玩?”赵承基温柔的目光落在她有些惨白的面色上,开口说。
“待它出生以后,我便要时时刻刻照顾它,保护它,估计是没有什么想玩的心思了。”裴知意说着,扬了扬嘴角,眸中掩盖不住的欣喜神色。
赵承基一时无言。
想了半天方回复她说:“宫里当然是有乳母和下人照料着孩子,哪里需要你给它伺候着,我的意儿也需要自己的生活。”
“乳母喂养着,我就不可以跟在旁边陪伴孩子吗?”裴知意有点无辜地看向赵承基道。
赵承基又是无言。
太子殿下的脸色明显有些暗淡了,默默地在心里琢磨半天方才询问说:“我们的骨肉才一个月,意儿心中便满满地都是它,连夫君都不要了,不陪了吗?”
裴知意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巴。
她是不是耳朵有恙?
为何仿佛听见太子是在给她撒娇似的?
还是跟肚子里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争风吃醋?
正巧,在她抬眼看向赵承基时,敏锐地发现他脸上居然闪过了点孩子气的神色。
裴知意心疼了。
“太子殿下,别胡思乱想,我爱它,因为它是我和殿下的孩子啊。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当然还是你。”她用脸颊在赵承基的手心主动蹭了蹭,安慰着他的情绪说。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她自打嫁入东宫,便深深喜欢上了赵承基,她想宠爱这个孩子,也因为那是她和赵承基的骨肉。
无论是开心的,伤心的,所有的事情都无一不与赵承基有关。
他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是孩子降生之后,到时候,会不会……”赵承基心头甜甜的,还主动询问了句。
“当然不会。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太子殿下你。”裴知意没有任何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赵承基方才跟个少年般展露出笑容,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本来不过是出于爱意,可是刚才接触到裴知意白皙的肌肤,便有些爱意涌上心头的感觉。
又向下,吻上了那双柔软的唇。
二人迷离间,忽然回忆起安御医专门吩咐过的话,他们刚刚可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
赵承基一下子浑身散发出低气压。
不过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来让自己躁动的心平复下来。
“太子,它当真可以安全地降临到这个世上吗?”赵承基在旁边冷静时,裴知意悠悠地开口问说。
赵承基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刚刚的燥热已经完全被一扫而空。
“意儿……”
“太子殿下, 告诉我实话好不好?”裴知意眨巴着水灵的双眸,看向他说,“它在我腹中,我自然是比谁都明白它的状况。自打伤口好些后,我常常能感觉到肚子的疼痛,况且你还下令说,无事都不可以离开床榻,甚至是安御医也专程被从上京请到秋阳山,因此,我感觉到了,孩子可能不是那么地安全。”
“我猜测的对不对?”
裴知意直视着赵承基的双眸说。
赵承基蠕了蠕嘴唇,想要否定她的说法,但是裴知意那双真挚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谎。
沉吟了半晌,赵承基终于还是如实交待:“的确是有点动了胎气,可是安御医跟我讲了,他能够护住这个孩子,并且百日后,你就能够离开床榻,稍微动一动了。只不过是在这百日中,你需要安安静静地躺着,而且药都要按时服用,我明白这对意儿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情,意儿,你是怎么想的?”
裴知意拨浪鼓似的颔首,半点不高兴也没展露出来。
“太子殿下,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只要能保住孩子,这点苦头有什么吃不了的?意儿才没有那么娇气。”裴知意连忙说清了此时心中的感受,“这也不算苦,辛苦太子殿下了,按照规矩这个孩子是不能生下的,有如今的局面,肯定是你在其中费了不少力气周旋,至于我,不过是躺着不动,让人侍奉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承基颔首,头轻轻倚靠在她的腹部,听着它有没有什么动静,它,他们的骨肉,尚且没有来到世上,便被爹爹和娘亲悉心地保护着。爹爹想保护它,冒天下之大不韪,抗拒前朝和后宫的压力。
而娘亲,则是忍受着比常人怀胎十月更大的危险和痛苦。
所有的所有,皆是希望它可以无恙地降临在世上。
帐篷中陷入短暂的沉默,裴知意险些跌入了梦乡,正在这时,赵承基轻声开口说:“意儿,眼下你不再是昭训,而是裴良媛,依据宫里的条例,你的追云阁中还能够再增添几个侍奉的下人,至于找谁,我早已给你挑了。”
“任凭太子殿下吩咐。”裴知意笑吟吟地看着他,颇有点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样子看起来跟个小白兔一样乖顺可爱。
赵承基瞧见她这模样,心中涌现出了百般地爱意,把她的手放进了被窝中,接着嘱咐说:“对了,你眼下怀有皇嗣,原先是应该后宫中拨个嬷嬷侍奉教导你,可是我实在是害怕有人从中作梗,所以专程为你寻来一位,她目前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约莫两个月后便可到追云阁了。”
裴知意听他这么说,霎时间不那么困了,眨巴眨巴眼睛。
她先前本就有点对这事提心吊胆的,绿蚁,红泥,皆是未出阁的姑娘,连感情的事都琢磨不清,更别提生孩子了。
但是她不过是在心里腹诽抱怨而已,她明白,哪怕是被册封为了良媛,同样是不够格拥有专属的嬷嬷伺候的。
嬷嬷一般都是要位分高的主子才能配置,不仅可以在身边悉心侍奉,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可以在诸多事情上提出建议。
既然是宫中的嬷嬷,便是拥有了很多的经验,包括各个宫中的情况,她都会清清楚楚的。
“太子,你之前认识这位嬷嬷?”
既然赵承基先是开口说了,裴知意便也不婉拒什么,反倒是按捺不住地询问起来。
赵承基颔首,回忆着之前的情境说:“她本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待皇后仙逝了,她便听从她的吩咐,一直侍奉在我身边,未曾嫁人,可以说她以前的地位,和清河公公差不多。”
裴知意愣了愣。
这嬷嬷听上去很了不起的样子。
但是她嫁入东宫也有许多日子了,为何向来没遇见他说的这嬷嬷?
赵承基似乎是读懂了她眼中的不解,给她不急不缓地道:“桂嬷嬷在你嫁入东宫前,便到我乳母的家乡中,代替我祭祀她去了,到现在尚且没回来,估摸着是趁此机会,到处观赏风景了。”
赵承基讲着讲着,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乳母?这个裴知意倒是听说过。
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说乳母是因为要护着太子殿下,所以丢了性命,她死前对太子说,十分思念故乡。康泰帝考虑到她的功绩,因此专门差遣了一支御林军,把她的遗物和牌位遣回了她的家乡,清原平,在边疆处的小镇。
但是在赵承基口中描述的桂嬷嬷,则是让裴知意有点心下一惊,趁此机会到处观赏风景?太子明明知道她这么做,却好似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由此可见她在东宫的地位,在太子心中的分量,都不是一般地高啊。
否则怎么胆敢这般行事。
换做是清河公公,恐怕都没有这种勇气。
“太子殿下,桂嬷嬷是贴身侍奉你的人,到我追云阁中,未免是有点纡尊降贵了吧,咱们不如在其他的嬷嬷中再挑个?”裴知意想来想去,琢磨半天,总感觉有些不妥。
“你是我的宠妃,桂嬷嬷如何会认为这是纡尊降贵?退一万步说,光凭你腹中的这个胎儿,便已经足够尊贵了。”赵承基轻轻地拍着她的小手,柔声说。
“因为咱们的骨肉,太子殿下已经承受了不少的非议,倘若是还把贴身侍奉的桂嬷嬷安排在追云阁,恐怕又是有更多人会对你不满了,太子殿下什么事情都替意儿考虑得这么周全,意儿可不能自私。”裴知意煞有介事地摆出了严肃的表情,跟他商议说。
赵承基心头涌上了一股暖流。
自打秋阳山受到狼群的袭击,再次醒来时,他的宝贝意儿已完全和之前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受伤都不喊疼,吃药不说苦,而且安御医给她嘱咐的,她都牢牢记在心中。甚至连赵承基的事情,她都帮忙思虑着,想给他排忧解难。
但是在赵承基眼中,裴知意永远都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女,希望她在自己的保护下,永远是那般模样,而不是被迫成长为世俗的大人。
她可是他的心肝宝贝。
于是心疼地说:“意儿,不要想这么多,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的。”
裴知意连忙否定说:“太子殿下,你心里有我,因此事事都想护我周全。我心中也是有你的,所以亦不想让你受到什么伤害……虽然意儿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可是也希望能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
“分什么忧?傻丫头。”
“最起码能够好好地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也许我没能力和你并肩,但是也想要尽量地追赶上太子殿下的步伐,教那些说我是狐狸精的人也有一天能明白,太子并不是被我迷惑,而是真的宠爱了对的人。”
“噗嗤。”赵承基被她一番严肃认真的话逗乐了,上京城中的那些风言风语,他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讲之前看不出,这当朝储君居然是个喜欢美色的人,之所以宠爱裴知意,便是因为她倾国倾城的面庞。
他是从东宫暗探的口中听来的,但是他不晓得,他的宝贝意儿同样是听说过这样的传言。
“意儿,这样的风言风语,也是有些道理的。”乐呵了,赵承基正色补充说。
“啊?有道理?”
裴知意疑惑地挑眉。
“最开始看见意儿的时候,确实是因为你倾国倾城的面庞,所以动心了。”赵承基扬了扬嘴角,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最有意思的是你那和外表完全不符合的笨脑瓜。”
接着,坐在裴知意的边上捧腹而笑。
回忆起裴知意刚嫁入东宫的时候,他彼时尚且是个冰冷的人,而裴知意则是懵懂无知的小丫头。
她甚至礼仪规矩都做不好,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他渐渐关注到了她。
实在不是赵承基喜欢这类型的,而是他的生活中从未遇到如此笨笨的,却又笨得可爱的女人。
她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太子殿下,你为何又批评我啊……”裴知意扁扁嘴,抬手便想揍他一拳。
软软地,糯糯地,分明是半分气力也没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