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快在京城炸开了锅。
先前在东宫门口情愿的那些大臣们,此时是心中后悔不迭,为何非要逼迫太子殿下到如此境地呢?
他若是偏爱裴知意,便任他偏爱就是了。
怀中哪怕是孪生儿,哪怕历史上曾经有这样的传言,讲孪生儿会为皇族,为天下带来不幸,但那追根到底,也不过是个传言罢了。
但太子殿下,这普天之下可就这么一个,要是没了他,一切都将陷入僵局。
“何故如此?太子殿下何故如此?那女人当真便如此重要?”凤鸾宫中传来瓷盏跌落在地的声音,还有秦央失控的叫喊声。
“小主,你切勿生气,不可伤了自己的身子。”诸位婢女跟着她是着急得不行,急忙开口奉劝道,哪怕是如今凤鸾宫大部分都是秦央手下的人了,可是在这偌大的宫闱中,必定是会走漏出风声的。
“你让我不要生气,看看东宫那位主子都做了何事?他想着裴氏腹中的孪生儿,居然连东宫的储君都不做了,他根本不清楚他的行为会引起多大的后果吗?他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这两人竟比太子的位置更加重要吗?”秦央越说越是情绪激动,眼眶中都渗出泪水。
如今她半分雍容大度的表情都没有了,赵承基退位的消息传来,她已经克制不住内心中汹涌的情绪。
好,从今以后他不做太子了,甚至跟他这个嫡妻都没有过半点的商量,从此以后,她这个太子妃之位是不是再就没有了?
她从小开始,便谋划着要成为太子妃,成为大燕未来的皇后,经过赵承基的这番折腾,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太子妃冷静啊,太子那边虽然递交了请愿书,但是皇上跟朝臣们尚且未曾应允,娘娘安心下来,不是还有太后在吗?我们去跟她老人家说说理,她定然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雪儿低眉顺眼地跟秦央温着茶,试图安抚她躁动的情绪说。
“她老人家根本不想参与进这件事来,延禧宫的宫门都关上了,不许任何人进出,我去哪里找太后?”秦央愤恨地咬着下唇说,赵承基那头的命令刚下来,说要把延禧殿严加看管起来,太后便不知怎么想的,索性自个儿把宫门紧紧关上,闭门不出。
哪怕是康泰帝那边的人过来恳求,她也是不肯开门,更何况是自己出面。
“可……”雪儿还欲劝些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了。
秦央摔了半个书房的瓷具,好歹是满腔怒火消散了些。
雪儿刚才劝她的那些不无道理,太子殿下是康泰帝膝下唯一的皇子,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答应他的请求,让他辞去东宫储君的位置的。
而且再仔细想想,赵承基这么做或许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试图来胁迫那些文武百官,等过了这阵风头,他说不定便会回心转意了,他悉心处理了几年的大燕江山,决然不可能放置不管的。
就算再如何宠爱裴知意,一个人的本性是难以改变的,他心中还是向往成为伟大的君王。
没错,没错,太子殿下这一招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千万不能着急,乱了方寸。
之前孪生儿这件事,已在京城引起了惊涛骇浪,不仅仅是文武百官纷纷上奏要求赐死裴知意,而且京城的百姓们也自发联名,要求除去这不祥之兆,太子殿下纵使再怎么擅长某辉,一时间都无法扳回局面。
眼看着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境地,他只好兵行险着,干脆不要当朝储君的身份,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暂时忘记孪生儿这件事,也会忘记了裴氏对他的迷惑,因此能够稍微解燃眉之急。
待所有的前因后果在头脑中捋顺了,秦央心中的浮躁霎时间消失不见。
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太子依然是太子,她还是有很大希望成为未来的皇后娘娘。
但是眼看着,她屡次谋划想要裴知意的性命,但是无一成功,她在考虑着自己究竟是何处想得还不够周道,再仔细思考了番,便觉得钱嬷嬷的进言是有道理的。
裴知意和太子殿下的感情越是深厚,她就越是难以处理。
她不能再在裴知意面前扮作老好人的角色了,哪怕她希望裴知意能对她有改观,这个想法毫不现实。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风浪,恐怕是感情也愈发坚定,她在东宫的根基也会愈发深厚,到时候还说不准是谁要出手对付谁。
凤鸾宫总算是安静了些。
锦画堂的叶青蕊,自打早朝太子请辞的消息传来,便领着下人,一路着急地冲入太子所在的慎行殿,表面上是大义凛然地前来说理,但还没说上两句,太子便唤人把她送了出去。
当然前来慎行殿想要进言的远远不止叶青蕊一个人。
文妃娘娘,琳妃,云嫔小主,但凡是在后宫中有些地位的,都踏破了慎行殿的门槛,想要跟太子好好说道说道。
东宫这位储君倒是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传令下去,说哪个娘娘来了,都不接待。
箫音坞中。
祝婵娟轻轻抚摸去玉箱上的灰尘,嘴里边还在哼着小曲儿。
东宫那位主子不久前,差了好几个暗卫,给她抬过来了赏赐,箱子里装的慢慢都是金锭,让她看得眼前发直。
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说一不二地便给她实际的奖励了。
看来自己用生命作为赌注的这场风波,算是她赢了。
“小主,咱们可得低调着点。”之桃瞧着自家主子这般嘚瑟的模样,哀叹了声说。
“何故这么说?”
“如今满京城的人可都是一副紧张害怕的模样,生怕太子请辞了之后,大燕朝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怎么看小主是没有半分担心似的。”
倘若太子的帽子没有了,箫音坞恐怕也做不成风光的太子妃嫔了,更别说是如今良媛的位置,恐怕都不保了,不过是上京中一个小小的侍妾罢了。
之桃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别说婵娟小主根本不想和裴氏争风头,甚至连良媛的名号也都不放在心上吗?
金银啊,珠宝之类的,以后不是勾勾手指头就能拥有的东西。
“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祝婵娟听了之桃的话,连连摇头说,她丝毫不在意她讲的这些后果。
接着还伸出手去,捞了根翡翠玉镯子,悉心地啧啧观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稀奇宝贝。
之桃无言。
祝婵娟放在日光下,摩挲着这镯子的成色,余光瞧见之桃还是闷闷不乐,嘴都扁得能挂下一只油壶了。
被她这样子逗笑:“你就别瞎想了,太子只是有点不高兴了而已,大燕的将来断然不会像你想的那般糟糕的。”
哪怕祝婵娟未曾仔细读过这一段史书,可是她记得的是,赵承基终于还是登上了皇帝的位置,被不少百姓拥护,还在史官笔下留下了许多青史留名的事迹,甚至是裴知意,同样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一笔。
但是唯独出乎她意料的是安御医。
说好的医术冠绝天下?还是明月谷的后人。
为何还是跟个庸医一样,把脉诊断出意儿腹中是对孪生儿?
幸好她当时想了半天,信任了赵承基的手段,而没有主动站出来说出实情,不然场面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但是……
“给我把这个粉色珍珠放在匣中,包好了。”祝婵娟挑选了半天,总算是寻到一个满意的,交给了之桃,让她来处理,接着还面对铜镜,整理下了头上的碧玉钗子。
“良媛这是要出去吗?”
“这串珍珠我瞧着很是貌美,留在箫音坞算是糟蹋宝贝了,应该配意儿那般国色天香的面庞是最合适的。”祝婵娟想也没想地便说。
之桃又是一阵无言。
她可是和裴知意同等位分的良媛,何曾见过这般评价自个儿的?
祝婵娟领着之桃等人,抵达追云阁的大门时,好巧不巧地,正和看完意儿的琳妃撞了个满怀。
两人自然是稍微寒暄了番,瞧着琳妃娘娘回去了,才在桂嬷嬷的带领下,到了内室中去。
“婵娟!”裴知意远远地看她推开门,就忍不住脸上高兴的神色,急忙喊出她的名字道。
“看你气色好像好点了,感觉如何?”祝婵娟也不跟她多客气行礼,不过是浅笑着到了她的床榻边上,把包装好的粉珍珠串子放在她面前说:“送你的。”
“来看我就看嘛,为何还要带东西过来,这显得多客气啊。”裴知意虽然抱怨着,可是明显嘴角勾起来,是掩藏不住的开心。
“天啊,这个成色也太美了。”瞧见包装里面的稀罕物件,裴知意一双眸子都亮了起来,这珍珠摸上去温凉舒适,在灯光下更是流光溢彩,还是天然而生的粉红色,是珍珠串中的极好宝贝。
“婵娟你有心了,我看着就觉得好欢喜。”裴知意把手串戴在手上,开心地冲她摆着说,难得露出像是孩童般的申请。
噗嗤,她这模样,简直和裴二夫人如出一辙。
“对了我方才正巧遇见琳妃了,她是因为太子请辞的事情,专门来劝说你的不成?”祝婵娟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上前去瞧瞧询问说。
“不愧是婵娟,一下就猜到了。”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裴知意眸中的光都暗淡了些,扁了扁嘴,接着给祝婵娟细细讲来说:“琳妃娘娘说了,教我一定跟太子好好聊聊,问他心中是怎么想的,还说要我劝他,不许他这么胡闹行事,要以天下大任为重之类的。”
“琳妃似乎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啊。”祝婵娟有些疑惑地偏着脑袋开口了。
裴知意抬起眼睛,凑到祝婵娟身边,小声跟她耳语说:“我偷偷告诉你,她说完这些,在离去之前还特意过来给我补充了句。”
“她说什么了?”
“琳妃娘娘讲了,我只要管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不必把她讲得这些太过放在心上,她是因为被人催促着过来劝我,不大好推辞,因此才讲了这番话。”裴知意捏着嗓子,模仿着她的模样说。
讲完了,两个小姐妹笑成一团。
不愧是素来爽朗的琳妃娘娘,根本不把康泰帝的喜怒当做最要紧的事,反而是心直口快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裴知意。
“意儿,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两人开心了半天,祝婵娟突然想起来说:“他可是连东宫的储君都不想当了。”
裴知意意味深长地垂下眸子,不打算对这件事做任何回应。
正在此时,感觉到一阵胎动,皱了皱眉头。
“不舒服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他们常常会在腹中唤我罢了。”裴知意主动把祝婵娟的手拉上了自己的腹部:“你感觉下,有没有?”
祝婵娟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轻轻地触碰着,确实能感觉到小生命的胎动。
“哇,意儿,他们在跟我打招呼吗?”祝婵娟睁大了双眼说。
她还是头回触碰到腹中的胎儿,虽然在书本上学过怀胎十月的过程,可是真正的近距离接触,倒对她来说是十分新鲜的。
更何况腹中的这两个,是将来的……
“太子殿下昨日也是这般,跟他们玩耍了半天。”裴知意嘴角含着笑意。
回忆起昨晚,腹中的胎儿险些让她痛得流出眼泪来,幸好是太子殿下好好的安抚管教,才让他俩乖乖听话的。
“当真吗意儿?我还以为腹中的胎儿是没有意识的。”祝婵娟用手护着嘴唇说。
“没错。”裴知意颔首,接着说起另件事情来:“也许天下人都要说太子这个决定做的不对,可是对我来说,不存在什么对不对,只要他是这般想的,他要是不当太子比较开心,那我也会坚定地站在他的这边。”
祝婵娟听了她真心实意的表述,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天下那么多的美人,赵承基却唯独倾心于她。
“婵娟,太子说要领我到别苑去玩玩,你有空吗?”
“要去别苑?你二人不住东宫了?”祝婵娟回应说。
“兴许就是玩上一阵子吧。”裴知意同样不明白太子打的是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