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嬷嬷对眼前这位新嫁入宫中的太子妃刮目相看。
太子妃娘娘,秦家二小姐,有容人之度,又平易近人,将来成为了朝廷的皇后娘娘之后,必定能为百姓造福,而某些人可就不能这样了……
“裴良媛腹中的胎像平缓,我这就领着你去瞧瞧良媛。”萧嬷嬷毕恭毕敬地开口说,然后先让太子妃走在前头,她在旁边让路,毕竟人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她可不能像对裴知意似的端架子。
秦央点点头,敛着眉目踏步先往裴知意所在的方向去了。
待秦央走在前面,萧嬷嬷看见秦央的身影,尤其是臀处,她一下子感觉到差点晕了过去。
她难以相信她看见的这一切,嫁入东宫后可是有洞房花烛夜的,还需要嬷嬷来验喜帕的,怎么会,怎么会……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今晚便要把消息传到深山的太后耳朵里,让她来决断接下来该怎么办。
纵然是心中思绪翻涌,但是萧嬷嬷还是笑吟吟地给秦央指明方向,到了裴知意的内室。
“裴妹妹,身子还好吗?”尚且未碰着面,秦央便悠悠地关怀了句。
裴知意本来都想好了,她必须得按照规矩行事,待秦央一出现,她就给她行礼问安。
那成想这秦央是压根不给她表现的机会啊,甚至还摆出副很关心她的模样。
裴知意强行逼迫着自己镇静下来,开口说:“妾身见过太子妃。”
扬了扬眼眸,面前无论是萧嬷嬷,还是秦央身边的婢女,皆是对她有几分不满的意思,于是接着唯唯诺诺地补充说:“原谅妹妹体弱,今日恐怕是无法给太子妃娘娘跪安了。”
秦央怔忪了下。
“无需多礼,哪怕是你这样的状况,非要给我跪安,我也是不可能会答应下来的。腹中的胎儿和你的身体重要。”她思虑了会儿,方如此回答说。
她们在秋阳山碰面的时候,二人并不怎么对付,何况是有个赵承基夹在二人中间,所以裴知意一时也找不到话题,理应和这位新晋的太子妃娘娘聊些何事。
至于秦央,她想的却是,她能到这个追云阁中来,已然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莫非在这个贱妾面前,还要她一个堂堂的太子妃来挑起话题吗?传出去还要说她秦央是热脸贴冷屁股,特意讨好太子殿下的宠妃来了。
因此谁都没有说话,场面有些尴尬。
是萧嬷嬷强忍住心头的惊讶,打破沉默说:“按照规矩,今日但凡是太子殿下的侍妾,都是要给太子妃敬茶的,不知裴良媛心中怎么想?”
裴知意愣了愣。
萧嬷嬷实在可谓是见缝插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不必了吧,毕竟安御医的话我也听说了,裴良媛的身体还不适合走动……”秦央主动柳眉微蹙地说,好似在中间想做个和事佬。
“没关系的,不过是敬茶罢了,妾身还是能做到的。”既然萧嬷嬷已经提到了这件事,而秦央的态度看上去也不是非常坚决,那么她也不可能摆出撒泼耍赖的模样了:“不过没办法的是,安御医千叮咛万嘱咐,说我的身子尚且不能下床,便在榻上敬娘娘,不知娘娘是否同意?”
“倒还未有过先例……”秦央又是凝眉说了句。
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哒哒哒”地急匆匆走了进来,旁边的宫人高声宣唱了句:“太子殿下到!”
追云阁的宫人们总算是松了口气,至于秦央,再失落也不过如此了。
她在凤鸾宫盼着盼着他的身影,却半点音信都没有。
可是秦央前脚才到追云阁,后脚太子殿下便明显是慌乱地来救场了。
恐怕,是在担心他的心肝宝贝,在太子妃手下受什么委屈吧?
说实话,她确实是想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裴知意,但是,如今尚且不到时候。
“太子殿下千岁。”宫人们应声而跪。
赵承基担心地都没有顾得上让他们起身,疾步走到裴知意床前,看她没什么异色,然后转向秦央的方向,质问说:“太子妃何故来了追云阁?”
秦央喉咙塞住了,太子这架势,似乎是她要对裴知意图谋不轨似的,这追云阁作为东宫的一部分,她如今是东宫的女主人,莫非来看看也不成吗?
但是萧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提点着她的行为,于是秦央主动低眉顺眼地回应道:“启禀太子,听说裴妹妹身子不适,所以到追云阁来瞧瞧她。”
赵承基未曾发话。
“我怎么听到的是得给太子妃敬茶啊?萧嬷嬷,厨房里有些龙井,你去弄杯来,不要太烫的。”赵承基瞥了眼在旁边挤眉弄眼的萧嬷嬷,吩咐说。
一时间,裴知意的婢女和公公们都是抿了抿嘴角,生怕在这个场合笑出声来。
谁让她们俩闲着没事来折腾良媛小主的?
尤其是这个萧嬷嬷,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昂的,还一副多了不起的样子,在太子殿下面前,还不是得乖乖认怂?
太子殿下就是故意支使她的,绿蚁,红泥,风怜,月眉都在,偏偏要这个最瞧不起人的萧嬷嬷去端茶,分明就是在警告她,不许欺负裴知意。
萧嬷嬷在皇宫中当了这么久的差事,这么点眼色还是会看的,于是跟着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悦,奈何还是答应下来,去煎茶了。
裴知意用帕子挡住双唇,悄悄笑了下。
然后立马正色回来。
这些天,萧嬷嬷在追云阁中,仗着自己是太后派出的嬷嬷,所以总是谁都瞧不起,好似她才是这追云阁的主人一样,裴知意忍耐她太久了,又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眼瞧着赵承基收拾了她,简直是圆满了裴知意没有吃到香酥鱼的遗憾。
想到这茬,不禁又有点饿的流口水了……
裴知意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自然是没有发现秦央正眸光幽深地落在她身上。
“启禀太子殿下,不久前林昭训与于奉仪到了凤鸾宫,为臣妾敬茶,咱们姐们三个聊天时,她们告知了我裴妹妹近日来胎像不稳,所以我们散去后,我便来了追云阁瞧瞧。”秦央颇有点替自己辩解的意味,对着赵承基说。
赵承基总算是脸上的阴云散开了些。
一炷香的功夫前,暗卫前来传讯,说太子妃领着十几个宫人,到追云阁的方向出发了,于是他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急匆匆地便赶过来,一方面他在担忧秦央会不会对意儿使什么手脚,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害怕意儿生着病,看见秦央会打翻醋坛子,影响身体。
“意儿身子不大好,安御医吩咐了,说不能下床走动,诸如此类繁琐的礼仪,便待她的胎儿降生以后,再实行便好。”赵承基下了命令。
秦央一时间站在内屋中,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赵承基分明是把她当成了敌人在防备,好似她是要故意欺辱于这个裴知意一般。
哪怕,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分明是看起来落落大方,根本不计较这些的人啊。
虽然心中不快,但秦央还是扬着嘴角,解释说:“臣妾今天前来,也是想给裴妹妹说这件事,无论如何还是孩子重要,裴良媛便好生将养着,其他东宫的事情都有我来负责操持就好了。”
萧嬷嬷总算是温好了茶,推门而入,她明白太子殿下的性子,也知道他有多宝贝这个女人,于是就恭敬地站在那儿,等待吩咐。
裴知意想着,这回该是轮到她来敬茶了,努努力想从床上起来,哪晓得赵承基果断地阻拦住她的动作说:“意儿,不许乱动!”
恨不得远在凤鸾宫的人都能听见太子语气中的焦急了。
裴知意呆愣在原地,奈何秦央在这里,她不能如同平时般好生跟太子交流,不过是垂下眼眸说:“我,我是想,把茶递给太子妃的……”
赵承基无言。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好把怒火转移到了面前还处于震惊中不敢动弹的人说:“绿蚁,红泥,愣着干嘛?赶紧过来侍奉着良媛小主,倘若她和孩子有个什么意外,你们俩都是难逃其咎。”
秦央把一切尽收眼底,谁也没有看到,她的眸中闪过了一丝狠厉,马上消失不见了,笑吟吟地体贴着说:“太子殿下,既然是非常时期,便可非常行事,妹妹在榻上意思意思便可了。”
于是让追云阁的宫人们跟着一颗心放到了地上,别人是不晓得,只有追云阁这几个宫人心里明白,裴知意的这孩子,想要保住是有多么困难,她一直在落红,眼看着这两天才好了些,但是安御医说了,情况仍然不明朗,还是得需要严格像之前一样,在床榻上边好生静养着。
哪怕是平日里进茅房,也是太子殿下或者月眉双手横抱。
因此,她要是动弹下,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多谢太子妃理解,等裴良媛这孩子生下来,缺你的,自然会还你。”赵承基冷冷地开口说了句。
好似是总算对她放下了一点戒心。
嘁。
秦央不屑地在心头发出这样的声音,还什么多谢她的理解,赵承基慌忙了这么半天,演戏演了这么半天,不就是把她逼迫到这个地位上,让她说出这番话吗?
说什么缺她的会还给她,那赵承基缺的可就多了,甚至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有给她,会还给她吗?
这太子,还真是话说得周全。
但是,既然太子妃都开口了,裴知意便有点不好意思地在榻上,低眉顺眼地举起茶杯,给太子妃递了过去。
秦央双手捧着瓷盏,抿了抿,接着挥了挥手,身后便有人赏赐给裴知意一根粉翡翠步摇。
接着规矩地行礼离开。
赵承基看着她的背影,说了声,他今晚会在凤鸾宫用膳,接着没说什么,兀自陪在了裴知意的身旁。
凤鸾宫的人,还有追云阁的下人们,此时都识相地散去了,房间中唯独剩下裴知意和赵承基两个人,但是裴知意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这点,反倒是把粉翡翠步摇握在手中,满脸新奇地看着。
好似对步摇的兴趣比对赵承基要大多了。
“不过是个步摇罢了,为何一直这般打量着?我赏赐到追云阁 的,随便挑出一个,也要好看上不少吧?”赵承基有点不爽地皱着眉头说,他都静静待了半天了,谁晓得裴知意一点要跟他好好叙话的意思也没有。
裴知意闻言,不过是抬眸瞧了他下,没有回答什么。
“裴知意,你是不是长胆子啦?”赵承基还从来没有在谁那里吃过这么大的鳖,于是有些愤懑不平地说。
他可是听说了太子妃来追云阁找麻烦,什么都不管不顾地便过来给她撑腰了,可是裴知意呢,反倒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似的,总不可能就这么耍小孩子脾气离开吧,于是便在原地杵着。
裴知意观赏了好半天的步摇,总算是尽兴了,于是把步摇搁着了,正色说:“太子殿下,这场面我能应付的。”
赵承基不懂,可是换位思考,裴知意把秦央的心里是磨得透透的,她估计醋意大发。
“无论如何,我反正是到追云阁中了。”赵承基刮了刮她的鼻子,随着怀孕的日子越久,意儿反倒是愈发地清瘦了。
“意儿,你不欠她什么,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选择要留下的。”
裴知意怔忪在了原地。
不是,她可从来没开口说过这件事,为何赵承基明白这些?
没错,她确实常常觉得,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秦央的,因此秦央表面上对她越是大方,她就越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她爱慕赵承基,并且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是,她毕竟只是他的妾。
而秦央,是他的嫡妻,这些,是不是本来应该属于秦央的呢?
正是因为总在心中这样盘算着,所以每次看见秦央的时候,她都不像面对别人,譬如平津王妃那样,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
裴知意觉得,自己好像总是矮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