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衡似是与少年郎十分熟悉般开口：“你何时回来的？”
少年郎缓缓开口，语气清灵，带着几分冷意，却让人不觉疏远：“刚回来没几日，顾兄可好？”
顾元衡笑着招呼：“一起坐吧，我啊老样子，倒是你越发的沉稳了，来来这是我弟弟，也刚回来没几日。”
沈之修并未推辞，与顾家兄弟同桌而坐，顾元锡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才听顾元衡介绍到，沈之修，乃是前朝老太傅之孙，沈家算起来与顾家一样也是簪缨世家。
不过早些年，老太傅退下之后，沈家的后辈竟也无人入仕，转去从商，因这事儿，沈家早已沦为京都勋贵的笑柄，不过这些，顾元锡不清楚，眼下也不是谈论的场合。
而沈之修，十岁便是离京出门游历，已有五年。
顾元锡听着，若有所思，吃完馄饨，顾元衡便是出言邀请沈之修一道出游，沈之修也未作推辞，竟是应了下来。
三个少年郎，吃完后，那瘸腿的摊主愣是不肯收钱，指着自己瘸腿说：“当年要不是有顾将军给银子，小人丢的可不止这条腿了，小公子喜欢吃来吃就是，哪能收钱啊？”
一旁身怀六甲的妇人也是点头，忙不迭的把顾元衡手里的钱袋子往回推，顾元衡也不强给，只笑着收起钱袋子。
顾元锡道了声谢后，便与兄长一道离去，三人缓步走了约莫数十米，顾元锡停住脚步，转过身，屈指一弹，一锭碎银子便是稳稳地落在那摊前的桌子上。
随后脸上漾开一抹笑，这才转身大步离去，身侧的沈之修，眸中异彩闪烁，稍纵即逝。
城外，一帮少年郎没等多久便是等到了顾元衡三人，看到沈之修的时候，少年郎们神色有些尴尬。
顾家尚且有顾老爷子与顾将军，而沈家，不过是商甲之户，沈之修根本入不了这些贵家子弟的眼，怎的连他也带来了？
似是未察觉到少年郎们的异样眼神，顾元锡主动笑着对沈之修说：“沈家哥哥无马，不若与我同乘？”
沈之修迟疑了一下，后点点头，这下子，少年郎们便是收起那些小心思，羡慕起沈之修了，要知道顾元锡的马可是关外难得的汗血宝马，能骑上它，该是何等的威风。
原本少年郎们是打算到了桃花坡，再找个由头问顾元锡借来骑上一骑的，沈之修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郎君，倒是好运气。
顾元锡勾起嘴角，笑脸便浑然天成，他本就带了一双好看的笑眼：“等到了桃花坡，诸位哥哥们一起赛马如何？这樱雪到时候弟弟便作为奖励。”
听到顾元锡这样说，一众儿郎们便是热血沸腾起来，要知道樱雪可是上过战场的宝马，可日行千里，有这样的奖励，哪个郎君能不激动？便是顾家两兄弟都目光灼灼。
儿郎们翻身上马，朝着桃花坡策马而去，顾元锡虽然年纪小，但是身手极好，脚尖一蹬便是翻身上了马背，他坐在枣红大马身上，眼神满是清澈，对着沈之修伸出手。
那只手，与少年脸庞一般，有些暗沉，但却骨节分明，手心有几处老茧，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少年郎君的手。
顺着那只手，沈之修抬眼看去，马背上的红衣少年，笑容晏晏，背着光，他微微的有些愣神，片刻后搭上顾元锡的手，借着力，翻身上了马。
枣红大马，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顾元锡便带着沈之修超过了一众少年郎，风在后头跑，身前的少年，身形虽消瘦，但在马背上却稳稳当当，少年郎艳红的发带扫过沈之修的面颊，带着几许梨花香，稍纵即逝。
少年耳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细细看去，竟生出几分旖旎的味道。
“还没问，沈家哥哥会骑马吗？”少年纵着马，减慢了速度，开口问道。
身后的沈之修缓缓开口：“自是会的。”
顾元锡笑开：“一会沈家哥哥可要赛马？樱雪跟了我多年，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将它拘在京都，若是沈家哥哥赢了，往后也能带着樱雪四处游历。”
沈之修喉头动了动，眼眸微沉：“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顾元锡自是察觉到先前贵家郎君们的态度，羡慕这种情绪，是很容易转化成嫉妒的。
因此他才说要将樱雪作为奖励的，这一点沈之修自是察觉到了，但两人都未点明。
“樱雪老了，上战场太累，沈家哥哥可别说出去，若是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两作弊呢。”
桃花坡离京都十余里，半个时辰的功夫，顾元锡与沈之修便是率先到了，又过了约莫半刻郎君们才陆续到达。
郎君们一心惦记着赛马，倒是忘了要给顾元锡介绍贵女这茬，以顾元衡为首嚷嚷着便是差人下去准备赛马事宜。
赛马准备着，桃花坡果真有不少赏花的贵女，顾元衡与刘宇叫了不少相熟的贵女，京中贵女出了城，倒也少了几分约束，与郎君们倒是相谈甚欢。
小厮们准备好了之后，其中一个身穿鹅黄衫裙，肤白貌美的少女突然清脆出声：“这么干比有什么意思，要不咱么也来凑个热闹赌上一把？”一言出众人纷纷附和。
说要设赌局的是户部尚书的女儿，齐月娥，她相貌乃是今日贵女中最佳，本就是郎君们争相讨好的对象。
“好好，齐家妹妹说的是，而且你们知道吧，今日最好的赌注可是顾家小将军的汗血宝马。”一言出不少贵女都是将目光转向顾元锡。
顾元锡也不局促，笑着拍了拍身侧的枣红大马，顾家军回朝那日便是威风至极，顾元锡长相并不出彩，但是那日的威风众人都是有目共睹。
自古美人爱英雄，即便小郎君容貌不若其他公子精致，但少女们也是目光炽热。
押注开始，贵女与各家子弟纷纷拿出银钱，各人压各人的，只有沈之修，本就岌岌无名，又离京多年，如今更是无人问津。
不过，身穿青衫的少年似乎并不在意，淡然站立于桃枝下，粉色桃瓣，打着旋落下，一个清爽的少年音传来：“我压沈家哥哥。”
一锭金稳当当的放在小厮端着的盘子上，顾元锡看着那落英下的修长身形，眉眼弯弯，看到那淡青色的修长身形侧首，顾元锡悄悄眨眼。
沈之修低垂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定格了一秒，氤氲着薄雾的目光，神情莫辩，转过头，珉着的嘴角却微微的上扬了几分。
比赛开始，自有小厮给沈之修准备好马匹，如修竹般的身形，翻身上马，动作娴熟，竟有几分潇洒自成。
顾元锡看着马背上稳健的身形，眼底有着几分欣赏，他在边疆长大，从上马的动作便是能看出几分端倪。
绕桃花坡一圈，贵女们赏花，顾元锡无事可做，连两位兄长都跑去赛马了，马蹄声渐渐响起，顾元锡笑着将目光转向远处。
过了半刻后，贵女们才听到阵阵铁蹄，纷纷翘首以盼，入眼是一袭青色的衣衫，黑色大马上郎君眼眸微微眯起，风卷起墨发，张狂的散在身后，与衣衫同色的发带，在桃色纷飞里，格外打眼。
顾元锡笑了起来，来人正是沈之修。
结果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沈之修看似文弱，但是御马之术，可不一般，便是众郎君们不服气，也不能多说什么，各凭本事的事儿。
便是顾家两兄弟，都没说什么，只面露不舍的盯着樱雪，虽然赢了，沈之修面上倒是没什么情绪。
顾元锡捧着怀里的银子，到没有矫情的还回去。
赏花赛马，郎君娘子们皆是开怀，知道日落少年们才纵马回京，王孙亲贵在京都也可纵马而行，一行郎君们策马入城，扬起一片尘土。
只有顾家三个儿郎与沈之修，到城门口便翻身下马，欠着马匹缓缓而行，面容皎好的少年郎们，牵马而行，春日衫薄，自是风流。
入了长安街，顾元锡拍了拍樱雪的身子，随后将樱雪牵给沈之修，不舍之意收起，两人交错身形的刹那，沈之修往顾元锡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和一个小瓶子。
微微侧首，青色的发带垂落，似是呢喃般：“此法可解顾家死局。”
掌心的茧，摩挲着手里的纸条，顾元锡面上笑容不减，叮嘱着沈之修身后小厮，樱雪的饲养细节。
与沈之修分别之后，顾元锡三人回了顾家，直到入了顾洹的书房，他才将手心展开，纸条已带了几分潮意。
将纸条拿给顾洹，父子二人皆是对着纸条若有所思，上头的字，顾洹认得，是老太傅沈懿禾的字。
“养虎为患不可！”
玉瓶当中，是一枚浑圆的暗褐色药丸，顾洹将之收起，纸条入了烛火中。
六个字，便是绝了西蛮和亲的心思，眼下西蛮大败，本就该对大庆俯首称臣，求娶公主更是痴心妄想。
一旦庆嘉帝答应公主和亲，便等同于放了西蛮一马，虽和亲能保证近几年内西疆和平，但也等同于给了西疆数年休养生息的时间，休养生息过后，难保不会再对大庆发起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