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加上那一句，也许是沈之修当时的神情太过清冷，那双眼眸曾在西疆炽热下，绽放过从未有的色彩，而他喜欢那样鲜明的色彩。
回过神才觉得面颊发烫，像是西疆最炽热的炎夏，正午时分炽烤过的黄沙，足以灼伤任何裸露在外的肌肤。
鸦羽似的黑睫颤颤巍巍，伴随着少年郎的脑袋往下沉，顾元锡想自己在说些什么？怎么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到底最后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回到京都顾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自己果然是在胡言乱语。
顾元锡辗转反侧终于睡下了，只是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o
屋外风声大作，似是暴雨来袭的前兆。
琉璃金宫中，素来保养极好，即便已有身孕也风韵不减的李贵妃，面色苍白如纸，弱柳扶风之姿真真是我见犹怜。
靠在一脸震怒的庆嘉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若是泽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啊？臣妾臣妾的身子……”
庆嘉帝看着一旁襁褓中面色土黄，格外瘦弱的孩子，眉头紧紧皱着，面容沉肃：“来人去找段羽。”
“陛下，段羽只答应三次医治机会，这……”声音尖细内侍在庆嘉帝耳畔低声道。
庆嘉帝眉头一皱，段羽有神医之名，但其人性子怪癖，且无所畏惧，从不随意出手，任凭他人出价千金，或是王孙贵族强迫都不为所动。
即便庆嘉帝贵为天子，也只得了三次医治机会，保住李澈性命是一次，替顾元锡整治一次，剩下的一次断然不能轻易使用。
阖宫上下都知道这次的机会必然是留给庆嘉帝的。
“去，泽儿是朕的孩子。”
李贵妃靠在庆嘉帝怀里，感动的泪水氤氲。
“莫哭，你身子受损，先好好歇息，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李贵妃垂下眼眸，点点头，凡事过犹不及。
顾如安回宫后才知道，李贵妃还有三月不到才生产，可却莫名早产，腹中皇子不足四斤，瘦小的似是一只猫，且浑身泛着土黄色。
呼吸孱弱，而罪魁祸首，则是暂代协理六宫之职的赵贵妃。
李贵妃的身子因为早产大出血，在御医院的全力救治下，勉强保住了性命，但身子伤了，恐往后难有身孕。
小皇子的性命依然堪忧。
顾如安听着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引发早产的药用的巧妙，下在了日常吃食里，从赵贵妃寝宫里搜了出来。
小丫鬟见瞒不住了，直接撞梁自尽了。
神医段羽在两日后出现在皇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皇子的命，李贵妃的损伤却无可逆转。
庆嘉帝怒气攻心之下降了赵贵妃为四品昭仪，闭门思过半年，算是很严重的惩罚，毕竟赵贵妃名下还有皇子，且背后簪缨世家。
顾如安向庆嘉帝请罪，虽说这些事儿与她无关，但一宫之主，治下不严，便是罪过，为了赎罪，顾如安自请幽闭思过，同时替小皇子抄经七七四十九日祈福，由李贵妃暂代协理六宫之职。
李贵妃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辞了几日，实在推辞不过，才谢恩接下。
回到京都，顾元锡又是那个人人爱戴的纨绔子弟，上次同程翔较量过后，他更是在少年郎的圈子里获得一片声望。
只不过眼下大半与他交好的儿郎都在太学院，京都街景一贯热闹，一时间顾元锡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他的人将身形隐匿于人群中，顾元锡顶着日头，叹口气，其实出来不出来又有什么分别呢？
正郁闷着，耳尖一动，他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微微皱眉，循着声音过去，站在一颗树下，叫声是来自头顶。
顾元锡抬头，便看到高大的枝丫上，露出一截白毛，树下七八个孩子笑嘻嘻的，朝枝丫上那处丢石子儿，偶偶丢中那枝丫上的白猫便发出一声惨叫，听声音还是只幼猫。
“嘻嘻，你看刚刚就是我丢中的，看我再来一招，那小东西保管被我砸下来！”年纪稍大的一个男孩，笑嘻嘻的说着，还垫了垫掌心里的石头。
头顶上方，小猫叫声凄厉又可怜。
但那几个孩子觉得有趣极了，围着那个大男孩，嬉笑着让他赶紧把猫儿砸下来。
顾元锡脸一下就黑了，这群熊孩子。
眼看着那大男孩手里的石头，划出抛物线，顾元锡上前一步，飞快的出手，在半道躲下那石头，眉眼透着冷意看着那群孩子。
也不多废话，大声对着身后人开口：“来个人！”
身后疾步过来个侍卫，顾元锡让人把猫儿救下，只是那猫儿小的很，浑身的血，想来是被这群孩子虐待惨了，才躲上树的。
猫儿凶的很，在侍卫怀里张牙舞爪，偏是顾元锡的命令，侍卫又不敢松手，看着那侍卫手上的血痕，顾元锡叹口气：“我来吧。”
那侍卫唯恐这野猫伤了顾元锡，犹豫间，顾元锡已经接过了猫，也是奇了怪了，那猫儿一到他怀里，倒是乖了。
顾元锡叫侍卫，把那几个孩子抓到一起，挨个站着，他手中的小石子儿一个个飞出去，砸的这些孩子嗷嗷直哭。
“现在知道疼了？看你们还敢不敢，男子汉大丈夫，欺负无还手之力的猫儿算什么本事？若是换成只老虎，你们还敢这么嚣张么？”
七八个熊孩子只看侍卫凶神恶煞，又看顾元锡穿的金贵，只敢怒不敢言，却没思考顾元锡这话。
顾元锡也知道，京都的孩子，无一不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与他们说什么保护弱小的道理也无用，抱着猫儿便转身离去。
这件事于他而言，再是寻常不过，但是顾元锡不知，不远处的酒楼内，有人将这一切看了进去。
“那个公子长得这般俊俏，怎的在京都没见过？这般心地纯善，真是可贵，来人快去打探一番。”
说话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穿着桃花绣金长裙，衣摆与裙边都镶着金丝银线，不经意流露出富贵之气，女子唇红齿白，眼角微微的上翘，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骄纵。
“小姐，这不好吧？若是传出去，有损小姐清誉。”说话的婢女，小心翼翼，唯恐女子发脾气。
女子不耐烦道：“让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满京都谁敢说本小姐的闲话？”
说完女子恋恋不舍的看着顾元锡离去的方向，那位公子真真是对极了她的胃口，不过半刻钟，便有人将消息送来。
“小姐那是顾家大房长子，回京都不过半年，听说身中剧毒，一直没出门，空有贵重的身份。”
赵娇娇听着婢女的禀报，思绪翻涌，倒是没想到那小公子还有如此贵重的身份，不过身中剧毒，倒是可惜了，父亲定然不会允许自己嫁给个病秧子，尤其是传言这顾元锡没几年活头了。
但是想想那郎君的容貌，赵娇娇还是舍不得，也许他病会好呢？王爷这身份也算是配的上她，又是难得自己看上眼的郎君。
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赵娇娇难得的紧张起来。
顾元锡给猫儿包扎好了后，便把这捡来的小白猫扔给了“雪团”，雪团是回京都前沈之修送的那只碧眼白猫，如今越发的圆润了，雪团脾气极好，对新来的小猫也好奇，上前嗅了嗅，便开始给小东西舔毛。
“少爷，赵相府上的小小姐来了，说与隔壁御史千金放的纸鸢落到咱们院子里了，您看？”管家福安侧过身子，让顾元锡看见身后的丫鬟。
顾元锡点点头，今日二婶回娘家了，府中大小事自然找他，吩咐福安去取纸鸢。
福安到院子还真看到个纸鸢，只是纸鸢切口整齐，半点不想自然断裂的，心中了然，想来那赵家的小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半晌后，福安无奈犹豫着开口：“少爷，那赵家的小姐说要当面感谢您。”
顾元锡从未与京都贵女打过交道，只当那赵家小姐客气，不疑有他，点点头，整理了下微微皱起的衣衫，便跟着福安一道出去了。
大门处，赵娇娇一身艳红，微微福身，巧笑嫣然的看着顾元锡：“见过顾公子。”
顾元锡点点头，目光并未多在赵娇娇身上停留，这般模样到更是勾起了赵娇娇的兴趣，低声道：“贸然叨扰了顾公子，实在抱歉，娇娇听闻顾公子常年在边疆，实在是佩服，娇娇在四平酒楼内备下酒席，一是表感激叨扰之情，二来娇娇私心，想听顾公子说些边疆趣事，不知顾公子可否赏脸？”
顾元锡下意识的皱眉，西疆如今于他而言似乎格外的遥远，顾元锡的迟疑让赵娇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直到福安轻声唤了声少爷，顾元锡才回过神，看到赵娇娇僵下的面容，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赵小姐不必如此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这便算是婉拒了，赵娇娇眼中闪过一抹不满，却也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