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冷香吹拂,顾元锡似有所觉般睁开眼,入眼便是清俊的男子,他揉揉眼,有些不敢置信。
坐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对方并未回答,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枝盛开的桃花。
顾元锡愣愣的捏着手里的桃枝,迷糊的脑子里想着,已经五月了还有开的这般艳丽的桃花吗?
愣神间,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又病了?”
这个问题顾元锡不知如何回答,抿着唇,答非所问道:“你要纳妾了?”
垂着脑袋的顾元锡并未瞧见青年眼底的淡淡笑意。
青年未开口,顾元锡捏着桃枝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他忽然想,自己有什么可生气的呢,如今沈之修已经十九了,早就到了该娶妻的年岁,况且眼下这妾是陛下亲赐的。
可他就是觉得难受,从归京后,两人还是第一次单独相处,从太学院归来后,满京都传清冷矜贵的沈之修看不起他这纨绔爵爷。
是啊,他们关系不好,他为什么就是觉得不痛快呢?
半晌,泛着冷意的手掌落在顾元锡的发顶,似有几分亲昵之意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随后青年收回手,转身往门外走,顾元锡愣愣的,手里的桃枝落在锦缎上,向来话少的青年低沉暗哑的嗓音随晚风缓缓入耳。
“元锡,不会有妾,不会有任何人的,还记得吗?我永远是我。”青年脚步轻缓的离去,快到门口的时候。
身后的少年郎君,将脸颊埋入锦缎中,闷闷的声响传出:“嗯……”
门边的青年,终日抿着的嘴角上扬了一些,走出门后,眼底的酸涩朦胧看不真切。
不过三日时间,便听说张家表妹早已与他人有染,私情曝光是因为药铺的掌柜说张家表妹曾去买堕胎药。
她的情郎是个酒楼掌柜,张家表妹往年见的都是达官显贵,自然没真的想与那情郎成婚,那日入宫,偶然见到了沈之修,打听到沈家往年的风光,以及沈之修的身份,自然是上赶着。
而赵贵妃对李潇潇的心思也猜透了几分,李贵妃与她不对付,传言沈之修是李贵妃那头的人,于是便吹了枕边风,羞辱沈之修是一方面,二来她瞧着二公主前阵子总提及这沈之修的风姿卓绝。
此举也好绝了自己女儿的心思,商户之甲出来的沈家,怎配的上的她的公主?
这待字闺中的小姐买堕胎药意欲为何,人人皆知,沈家虽如今看来是商户,但沈家早年的风光何人能比?更何况眼下沈懿禾又重新挑起了太学院的担子?
这件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百姓们都说就算沈家不如从前了,可老爷子到底曾是陛下老师,陛下怎能赐个残花败柳给沈之修呢?
庆嘉帝怒极,当朝撤了张淮意仁勇副蔚的职,甚至要问罪张乐婷,还是沈之修从容的拦下,说眼下发现倒也不算晚,张乐婷既已怀有他人身孕,不若就成全他们。
又是一番表忠心,才算保全了庆嘉帝的颜面。
“哈哈你是不知道,张怀意在大殿上嗷的那个惨哦,还有沈之修这个人蔫儿坏,话里话外往赵贵妃身上泼污水,反正意思就是这妾是赵贵妃指的,可赵贵妃都未查清对方底细,还说自己眼下只想安心替陛下办事,不想儿女情长。”
顾元衡故意板着脸,学着沈之修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顾家两兄弟哈哈大笑。
“不过咱们这个表妹可够缺德的,明明已经怀了身孕,又瞧不上那小掌柜,就见过沈之修一次,便想往人家头上扣绿帽子,还好咱大哥整日冷脸已对,娘也拎得清瞧不上她,不然这绿帽子说不准她是要扣到咱们家来的。”
顾元锡看着大哥冷峻的脸,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顾元琪和沈之修两人气质相似,却又不完全像,沈之修对谁都是淡淡的,话也不多,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性子如此。
但顾元琪却是面冷心热,对亲近的人他语态脾气都是好的,但对于不亲近的人,除了冷哼无视外,偶尔还会咄咄逼人。
就比如表妹张乐婷,往常不要脸皮的追求,就被他大哥气哭过。
一整日顾元锡的心情都莫名的好,屋子的窗沿边,那枝桃花已然凋谢,可他就是不允许冬青丢了枯枝。
不过是一场风寒,却惹的庆嘉帝再度携皇后亲自探望,这般重视甚至超过了皇子公主。
听闻顾元锡不过是一场小风寒,珠翠饶头的李贵妃再也稳不住了,白嫩纤长的指尖,一粒浑源如铜铃大小的葡萄被一个用力捏碎,暗红发紫的汁水沾染葱白似的指尖,生出一股诡异的血腥气。
“好一个顾如安,我肚子里的怀着龙种也比不上顾家那个半死的小鬼?好好的很!”美人凤眼微眯,看着指尖滴落的殷红汁水。
本来庆嘉帝素来垂怜顾元锡,倒也没什么,可是偏偏今日她用了身子不适的由头去请人,可庆嘉帝却丝毫不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遣了太医过来,说等回宫后再来看她。
李贵妃这头本就胜券在握,请人的时候动静也格外大,可下了朝,阖宫上下都知道帝后出宫了。
她如何能不气?
贵妃榻上的美人,懒洋洋的任由一旁的侍女给自己擦手,身后垂帘里一个老嬷嬷粗哑着嗓子低声答话:“是,老奴这就准备下去,请主子安心等待些日子。”
待那老嬷嬷的步伐渐远,美人榻上的李贵妃才缓缓伸手抚上自己已然隆起的腹部,安心的呼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月,顾元锡的身子总算无甚大碍,程翔被太学院开除不说,还被庆嘉帝下令禁足两月,刘宇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摇头晃脑,很是高兴。
时值盛夏,燥热的暑气裹挟热浪,扑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的。
宫里那头办了赏荷宴,皇孙王贵皆出席,刘宇今日与父母闹的凶,不想同家人一道走,便早早的来了顾家,正与他说着太学院的事。
“要我说,那个沈之修也不是单看你不顺眼,他对谁都这样,不过他那手字写得真不错,不过最绝的是他那张嘴!你可不知道,赵子乐回回在他面前显摆学问,可惜每次都被他气死,我算是见识到了,文化人骂人那是一个脏字儿不带,都能问候你祖宗,太绝了太绝了!”
刘宇笑的歪七扭八,顾元锡咽下最后一只馄饨,看着他道:“你不是我这头的么?”
笑不可支的刘宇,瞬间收起笑脸,神色肃穆:“元锡你要知道,程翔偷袭你,就是因为赵子乐在外头胡说八道,沈之修古板无趣,我当然是你这边的,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不对?他下次要是还不拿正眼瞧你,我就痛骂他三百回合!”
字字诚恳的就差拍胸脯给顾元锡保证了。
“哦?你骂的过他?”顾元锡微微挑眉
“哦哦,好像骂不过,那我帮你揍他好了,他武功可差了,太学院的武艺师傅都说他不是个练武的料子。”刘宇觉得自己总还是压沈之修一头的。
顾元锡看着刘宇自信满满的样子,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刘兄,我觉得你可以的!”
直到很久之后,刘宇被沈之修单手击败的时候,他才恍然:“顾元锡,你骗我!”当然这都是后话。
夏日的月夜,格外漫长,月亮低垂皎洁,投射下明亮的莹润光泽,偶有蝉鸣三两声,野趣顿生,燥热似被暂且抚慰。
顾元锡目不斜视的坐着,他未入朝,许多官僚贵勋都不认识,眸角余光扫视两眼,心里暗暗比较。
怪不得张家表妹即便当妾也愿意嫁给沈之修,满堂儿郎里,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打眼的人了,虽然自家两位哥哥容貌也是格外出挑,可沈之修这皮相实在是好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沈之修侧头,便见到红衣小郎君在偷笑,冷白的面颊上,笑容浅浅的,仿若星光投入湖水的点点璀璨,纯稚的在为不为人知的小事儿窃喜,叫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眸。
庆嘉帝携顾如安入席,司乐宫人开始演奏,舞女的裙摆偏偏转动似蝶翼,似颤动的花瓣,空气中四散着浓郁的酒香,夏夜盛宴才刚刚开始……
今日庆嘉帝心情似乎很好,面上挂着笑意,不时与大臣举杯,半个时候后面上已然挂了三分醉意。
李贵妃看准时间,拉着一个身穿藕色跌群的女子上前:“陛下这是我妹妹,今日入宫赴宴,有些拘谨,妾身如今有了身孕,妹妹想着能陪妾身几日,陛下便答应了吧?”
李贵妃如今月份大了,这显然是要把自己的妹妹拉进宫,替她承宠。
藕色映衬少女冰肌玉骨,李沐雪面带羞涩,微微垂下了头,并未吭声,但显然是对庆嘉帝芳心暗许的。
舞女还在旋转,乐声潺潺如水,庆嘉帝打量般的看着少女。
半晌后,庆嘉帝缓缓开口:“倒是有几分拘谨,朕引了些酒,不若陪朕去散散酒气吧。”
一旁的皇后神色如常,笑盈盈的看着庆嘉帝带着少女离去,倒是赵贵妃,面色骤然一僵,手心里的娟子篡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