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仅满朝文武好奇了,就连庆嘉帝也好奇了,一向性子冷清,自持端正的郎君,态度少见的强势。
“爱卿起来吧,既如此朕倒不好坏了你的姻缘了。”说罢看了一眼太子,李束挥挥手那舞姬便规矩的行李退下。
沈之修难得态度这般正经严肃,神情不似作假,满朝文武颇为遗憾的看着那名绝色舞姬离去。
顾元锡还在愣神中,顾元衡给他夹了一块芙蓉糕,取下他手里的酒,凑过脑袋:“他当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顾元锡定定的看着沈之修冷持的面容,思绪飘得老远,他眯起眼笑着喝完酒,顾元衡一看便更加八卦了。
恰好沈之修过来敬酒,顾元衡便凑近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打听:“那姑娘真有这么好?你喜欢了很多年?不过我说你这好歹也是京都第一才子,怎么形容姑娘的词汇这么匮乏,就说个心性坚韧,也不夸夸人家贤惠貌美的。”
沈之修淡声道:“假的。”
顾元衡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你只是为了拒绝?为什么啊?你都这么大了,也是该娶媳妇的年纪了,那舞姬姿色真是极好,是不是大哥?”
顾元琪没有理睬他,只是垂下的眸,不经意的扫过顾元锡的面颊。
沈之修捏着酒杯,突然莞尔:“也不全是假的,我确实很喜欢他,若是夸起来,今夜大家都不必回去了,只是两人之间的事儿,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宣扬,今日这番话便是我公然致他的私语。”
说完垂下眸,顾元衡愣了愣,回过神的时候沈之修已拂袖离去。
顾元锡今夜的心情格外好,出宫的时候便醉醺醺的靠在顾元琪肩上,顾元衡半道说了一声,便去了谪仙楼。
惹得顾元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顾元衡却丝毫不在乎。
马车晃晃悠悠,不急不缓的朝着顾家而去,顾元锡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顾元琪看了半晌后摇了摇他。
道:“就这么开心?”
醉醺醺的顾元锡,下意识的点点脑袋,顾元琪看着他悠悠的叹口气,思绪飞的老远,他最操心的弟弟,居然有这样一份感情。
若是传出去了,怕是整个大庆都难以容下他们,顾元琪闭上神色眼眸,无声的叹口气,他太清楚顾家人的脾气秉性了,若是认定了一个人,必然是思考完全,且从始而终。
还未到顾家,冬青便掀开车帘,低声对着顾元琪说了几句。
他看着迷迷糊糊的顾元锡,将冬青留在马车里,独自下了马车,一身淡青色衣衫的沈之修,站立在如墨的夜色中,天地间的雪色将他笼罩。
清冷悠远的气质仿若谪仙般。
马车停在顾家旁边的巷子里,顾元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知道冷风吹过,他才缓缓道:“你是认真地?”
沈之修浅淡的眸色看向他,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嗯。”
顾元琪突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感情这件事,其实就是很难说明白的,与身份,年龄,性别或许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而他们只是恰好喜欢上了对方。
“嗯,那就好,他吃了许多苦,你要好好待他。”顾元琪只是这样说,虽然有些多余,这些年沈之修已经为顾家做了许多,但作为顾元锡的兄长,他还是要这样交代。
沈之修慎重的点点头:“这是师父新研制的解毒药丸,可以先给元锡试试。”
顾元琪接过药,才回了马车,身后那个修长如竹的身姿,一直站定到他们入了顾家大门,才踏着积雪缓缓离去。
开春后,庆嘉帝又生了一场病,但不算严重,只是气疾越发的难熬,李汉凛也在年后归京了,宿郡如今部署十分严格,他不能在京都久留。
庆功宴过后,便要离去了,庆嘉帝封其为一品抚远将军,李贵妃本就是皇贵妃,身份贵重,是以位份上不能再升了,但这次庆功宴,庆嘉帝将一双蜀锦镶金玉鞋,赏赐给了李贵妃。
整个大庆也就这一双,造价极高,一时之间,李贵妃殊荣无双。
随着庆嘉帝气疾越发严重,他也久不上朝,太子李束代理朝政,庆嘉帝也不管后宫的事儿,整日待在登仙楼与国师研习道法。
太子处理朝政多数还是依照左相等,太子一党的意见,大多都相对保守,顾元锡自年底毒发一次后,面和太子告了假。
太子当政后,他唯一一次入宫,便是因为顾元衡自请去驻守西疆,眼下李达死了,西疆无将帅之才驻守。
季邵主要负责京都守卫,也不适合在西疆久留,顾元衡要去西疆,这件事儿顾家上下都不晓得,直到圣旨下来了,才知道。
顾元琪气的不轻,顾元锡甚至看到他多年冷静端正的大哥,拿出了祠堂摆着的鸡毛掸子。
但这件事儿其实没什么转圜的余地,顾元锡进宫了一趟,都没见到庆嘉帝的人,太子那边似乎已经决定,不是他能改变的。
“大哥你能不能冷静点儿,反正之后我们都要设计离京的,我这不是早晚都要被打发走的,索性挑个地方,我也想去看看祖父生前看过的光景。”
顾元衡在屋子里抱头鼠窜,听他这么说,顾元琪倒是停下了动作。
“去了西疆段时间你可回不来!”
“没事没事,我这不也是想替元锡分担么,我知道他割舍不下西疆。”顾元衡见兄长不追着他揍了,笑眯眯道。
“其实二哥去西疆倒也好,那边贺少卿,尹大哥我都会提前交代,西疆驻守需严格,任何边塞的风吹草动都不可忽视,二哥武学造诣不错,倒也可以去磨练一番。”
为了之后的事情,他们顾家上下需要陆陆续续离开京都,虽然把顾元锡一人留下,他们放不下心来,但为了之后的大事,他们不得不如此。
再也不想任人拿捏,成为顾元锡的软肋和累赘了,他们在京都便是顾元锡的弱点。
顾元琪不愿意去回想当年,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也再也不愿意成为负累。
顾元衡走的时候,不少酒肉朋友,红颜知己都夹道相送,顾元锡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二哥竟有这么多的红颜知己。
他看着那些红颜知己哭哭啼啼的,笑的乐不可支,顾元琪瞥了他一眼道:“个花心种,早晚娶不上媳妇。”
顾元锡笑笑:“我觉得想嫁给二哥的姑娘很多呢!”
当春日梨花绽放的时候,金含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在顾家行动自如,除了不能离开顾家一切都好。
顾家没有一个人对她投来任何异样的眼光,和那些在陇西遇到的人很不一样,想他们刚刚占领陇西的时候,虽然那些下人忌惮她兄长残暴,伺候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
但眸光中的鄙夷是掩藏不住的,她以为所有大庆的人都是一样的,看不上他们,可在顾家体会的确并不是这样。
上到顾家大家长顾熵,下到洒扫仆人都对她格外关照,顾元锡甚至给她安排了三个产婆和五个贴身丫鬟。
她看着闲谈的兄弟二人,突然想到她和兄长,在兄长夺取大权之前,她们也是这般虽过的凄苦,但兄妹和睦。
顾家府邸内,梨花绽放了满院子,清香扑鼻,花瓣随风晃动,便是一副浑然天成的画卷,与这景象格格不入的,是冬青响亮的嗓门。
“少爷,这么多礼放哪儿?”自从顾元锡年前斩杀梁恒水后,那些从前避而不及的朝臣们,便又与顾家走动起来,毕竟眼下太子殿下也有意拉拢顾元锡。
以太子为首早早的便赏赐了一堆昂贵的礼物,恭贺顾元锡的生辰,其他官员即便不是太子一党也要做作样子跟风似的送了一堆。
当然出了沈之修,他还是一样不与顾家有任何来往,当然他如今乃是尚书令,也不需要做这些巴结事宜。
顾元锡瞥了眼冬青华丽慢慢的锦盒,颇为头疼道:“这些你让大哥看着安排便是。”
难得的是,夜幕时分,金含身边的丫鬟竟然给他送了一枚看着给外繁复的长命锁。
“这似乎是金小姐从小佩戴的长命锁,她说她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个了。”丫鬟仔细的捧着长命锁。
顾元锡笑笑,倒是神色自若的收下了。
夜幕初上,青松苑的下人掌灯褪去后,一个青色衣衫的郎君才从院墙上跳下来,轻声对着院子里,梨花树下的顾元锡道:“她倒是有心。”
沈之修……
听到这个声音,顾元锡心里一阵雀跃,连忙回过头,便见到翩翩公子,虽面无表情,但眉眼温和,罕见的以懒散的姿态靠着一株四季松,墨色长发看似随意的束在脑后,却不显凌乱,只是那么站着,便如灼灼春柳,淡淡似清风月溪,让他不自觉的眯起一双笑眼。
恰有春风吹过,树干上的花瓣抖落一片,洋洋洒洒,纷纷然然,站在梨花树下的,带着病气的,尚且未曾褪去稚气的少年扑入青年的怀里。
一双笑眼眯起,小声道:“跌倒了。”
冬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家小将军牢牢扑在青年怀中,纷扬的梨花似剔透的雪花般,落在两人身上,他突然就悟了。
但看两人的表情,一个喜笑颜开,一个神色是少见的柔和,倒也能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随后忙锁上院门。
虽然两人皆是男子,可即便是他什么都不懂的人,都能感受到两个此刻的开心,这不就够了么?
冬青这样想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