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三背着手巡视着忙碌的工人们，时不时发出几句并没有什么意义的指令，只为了不浪费自己新任管事的身份，而他真正的目的地则是尽头那间挂着锁的房间。
自从接手了这里，他每晚都要进来坐一会儿，那满屋的交子在他眼里是金山银山，是良田美妾，在这里他能感受到深入灵魂的兴奋与满足。
李老三摸着钥匙往房间走去，却被一人急匆匆地唤住：
“管事，不好了，有一伙人冲进前院了。”
“什么人呐？”
李老三重新背起手拖着长调问。
“不认得，都是穿着官服的官老爷。这会儿正在前院翻腾。”
“我平日怎么教你的？凡事别慌，不过几个官爷而已，不打紧，你接着忙吧，我去会会。”
“是。”
“等等，去赌坊叫薛三带人过来。”
“小的这就去。”
李老三心里盘算着，这处地方几年来都没出过事，总不至于他这么倒霉，刚接手便遭人查了吧？
官爷嘛，许就是来探查探查，给点银子打发了不就好了？
退一万步讲，叫自己的弟兄过来护着，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个退路不是？
可进了前院见了满院子的着甲的士兵，李老三还是有些慌了。
这阵仗，他还真没见过。
“李老三？”
一个高个子朝他道。
李老三连忙拱手，
“正是，敢问官爷有何贵干？”
高个子微微一笑，从身后掏出一根锁链，李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五花大绑成了粽子。
“官爷，官爷饶命，您是不是绑错了人？小的做的是正经买卖，不曾犯法啊！”
“正经买卖？本王怎么觉得你这买卖不那么正经呢？这雕梁画柱的客栈后面，似乎别有洞天呐。”
景殊悠悠地道。
李老三满头冷汗，干笑着道：
“官爷玩笑了，这不过是个客栈，给来往爬山赏景的主顾留个歇脚的地方，官爷若是不信大可细查。”
宋凡星扬了扬手里的账本，
“整整三个月，只有两间房有人宿了两夜，连这满室的灯油钱都不够吧？我很好奇，你这客栈究竟如何坚持下来的？”
李老三讪笑道，
“我李老三做买卖不为赚钱，只为交个朋友。官爷若只因自己好奇便将我捆了怕是不合适吧？不如咱们进上房，好好聊聊？”
“想聊？本王也正有此意。不如咱们聊聊为何你们客栈每月都会运进大量南地竹木？那些竹木又去了哪里？”
景殊摇着扇子冷声道。
李老三脸色大变，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碧水。”
景殊唤了一声，从暗处闪出一个高大人影将一个本子交到他手上，景殊瞥了一眼李老三，缓缓念道，
“大靖光福十一年三月初一，入料竹木一车。四月初一，又入料两车。你这账本子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除了竹木，还有岭西墨石，丹州朱砂。”
“南地竹木入料为纸，岭西墨石为色，丹州朱砂套印签章，这些都是制交子必备之物。李老三，我们为何而来你应该清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带我们见识见识？”
李老三面色阴沉地看着宋凡星，半晌讷讷地道：
“你们真能留我一命？”
“此事，在你。”
宋凡星缓缓道。
“好，把锁链解开，我带你们进去。”
景殊和宋凡星对视一眼，终于点点头，让青山将他的锁链解了。
青山会意，虽解了锁链，却寸步不离地跟着李老三。
李老三领着几人一路向地下走去，最终停在了一间黑黢黢的杂物间。
青山利刃出鞘架上李老三肩头，不屑地道：
“命只有一条，我劝你别玩花样。”
李老三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沉了口气，伸手摸索到机关轻敲几下，墙面竟然翻转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众人过了小门又走一阵，终于见了亮光。
果然，客栈只是个幌子，与之相连的山洞才是真正的秘密基地。
“就是这儿了。”
李老三沉声道。
宋凡星和景殊虽然想象过这里的样子，但在山洞里挖出这么宽敞的地方，造纸套印一应俱全按部就班的样子还是让两人有些震惊。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些原本忙碌的工人此刻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立在一旁，仿佛一群野狼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景殊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本王乃云中王，特来清查此地。各位只是讨生计的做工人，若好生配合，定可从轻处置。碧水，带他们出去。”
“对，好生配合，还能留个全尸。”
李老三无不嘲讽地低声道。
青山握剑的手一紧，厉声喝道：
“闭嘴！”
就在宋凡星打算说点什么打消他们的疑虑时，那些工人纷纷抽出了长刀斧头朝他们扑来。
这些人深知自己干的是掉脑袋的行当，与其指望官家饶了他们，倒不如自己拼条血路来的靠谱。
趁青山分神的空当，李老三踹了他一脚飞快地朝山洞最黑处跑去。
青山暗骂一声起身去追，只见李老三灵巧地在狭长闭塞的山洞里拐了几个弯，竟不见了。
就在青山犹豫该进哪个岔口时，忽听背后有人唤他的名字，赶紧调头跑回去，此时景殊等人已经被那些亡命徒团团围住，即便碧水和景殊功夫不赖，也难以抵挡这么多人的围攻。
青山只得在外围和碧水形成夹击之势，半晌，才将人清理干净。
宋凡星将匕首插回腿上的刀鞘，朝景殊略施一礼，
“方才帮我挡下那一刀，多谢。”
景殊瞥了他一眼，合上扇子戏谑道：
“你若真想谢我，知道该如何。”
宋凡星点点头，
“在下这便清点数目，给云中王一个交待。只可惜李老三跑了。”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下官凤鸣刺史府长史胡清参见王爷、大人。李老三并逃跑的五六人已被收押，静候发落。”
两人齐齐回过身去，只见一个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宋凡星连忙还礼，
“在下户部员外郎宋凡星。多谢胡长史，不知那几人是在哪儿捉到的？”
“哦，后山。下官听闻二位来了这客栈，深知这是李老三的产业，不免有些担忧，便带人来查探，没想到正遇上那几人从后山的山洞跑出来，当即便拿下了。”
“胡长史不愧为京城飞豹，动作迅速敏捷，本王佩服。”
景殊收起了平日的吊儿郎当，礼貌地恭维道。
“王爷谬赞，下官不敢当。只是李老三的手下十余人正在附近徘徊，敢问可一并拿了？”
景殊展扇轻笑，
“他们来，想必是想结交胡长史，自然全由胡长史定夺。”
胡清了然，转身出去办了。
宋凡星对着满地的尸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选错了路，注定便是这般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