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轻笑一声,
“薛冬可是青楼妓馆的常客,景殊不认得,你却认得,够稀奇的。”
景殊干脆将端到嘴边的茶盏直接朝青山扔去,只见青山微微后撤伸出手,那杯茶竟一滴未洒地接在了掌心,
“刚好口渴,多谢。”
甄珠猛拍桌子,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去过摘梦楼啊!他爹是青州一个富商,膝下只有一女一儿,女儿嫁给了一个京城来谋出路的穷小子,不过隔年便难产死了。
他爹嫌弃薛冬不务正业,就将家业都传给了女婿,让姐夫照应他,两三年后也死了。
他姐夫便将青州的产业变卖,回了京城,衣锦还乡,还娶了小时候看中的姑娘。”
青山看着甄珠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女人,对八卦当真过目不忘,佩服。”
碧水则沉思一阵,答:
“兴盛坊掌柜王盛早年的确外出谋生过,再回来时,已经有了几分财力,创办了兴盛坊。
不过从未听说他曾有过妻子,街坊邻居只当他专情,拼搏多年只为迎娶心上人。”
“所以薛冬才很不满意啊!当着众人的面大骂姐夫没良心,吞了家产却连姐姐的名分都不给。”甄珠咂舌道。
景殊重新端起茶盏,
“既然都对得上,薛冬暂且可以放一放。不过李老三从兴盛坊拿的会不会是保护费?”
宋凡星也有同样的疑虑,
“碧水,前几日找乔家兄弟麻烦的可是李老三的人?”
“不是。”
有麻烦,李老三作为黑道却没帮忙,这么说兴盛坊给他的便不是保护费。
宋凡星和景殊对视一眼,终于缓声道:
“麻烦盯紧李老三,他很可能就是贩假交子之人。”
“是。”
碧水答罢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甄珠想了想,道:
“他应该已经察觉了我们在查假交子之事,最近估计不会有什么动作,你们打算怎么办?”
景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躺下懒洋洋地道:
“本王尚未想好,若是今晚你同我从长计议,许是会有些灵感。”
青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明目张胆行下流之事,也只有景殊能做到了,真是丢人。
宋凡星优雅地起身,拉起甄珠,
“她不方便,云中王若是想从长计议,在下可以奉陪。”
“不行!”
甄珠惊叫道,
“你没空。”
“恩?”
宋凡星微微侧头,眉间含笑,
“大晚上的,我怎么没空了?”
“你得陪我!”
甄珠理直气壮地拽着他就走。
景殊以手蒙住眼睛,无限懊恼。
自己这个嘴欠的,若是不提这茬,也不至于看这么一出郎情妾意。糟心!
不过,等他再到甄珠门前时,正瞧见宋凡星被推出房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忍不住扬着嘴角凑上去送温暖,
“被赶出来了?别灰心,赶多了就习惯了。”
宋凡星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云中王开拓了收破烂的新业务?钟青那还有几个空酒瓶,去拿吧,银子就免了。”
景殊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铜盆铁铲敲得叮当作响,
“本王打算作一首新曲子,奈何唢呐被人收走了,只得用这些将就下。不过本王才高八斗,新曲已现雏形,宋兄可愿一听?”
“不要,你自己欣赏吧。”
宋凡星面无表情地撂下话回房了。
景殊对着甄珠窗子长叹一声,
“唉,可怜世上无知己啊!真是扫兴,罢了,罢了!”
江离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人都走远了才对着甄珠点点头。
甄珠松了口气,边捅咕着桌上的玲珑宝盒边道:
“都怪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耽误本姑娘的好事。”
经过一番眼花缭乱的扭动,玲珑宝盒机关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密信。
甄珠面色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读着,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凌灵期在信上说,她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但西蜀边境不断有人染上春瘟,此地不宜久留,问下一步要怎么办。
甄珠想了想,在信的背面写了一行字后,将密信塞回玲珑宝盒,手却在合上的那一瞬有些犹豫。
走出了这一步,真的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江离,你怕死吗?”
江离不解地看着她,点点头,比划道,我死了,就没人给娘养老送终了。
甄珠轻笑一声,
“真是个好孩子。”
缓缓合上了宝盒。
有了牵绊,就更害怕死亡。
她何尝不也一样?
只不过她选的这条路,注定用白骨铺就。
夜渐渐深了,所有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进入了梦乡。
而在凤鸣城郊区的某个山洞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光着膀子的老汉嘿呦嘿呦地搅着纸浆,隔壁房里,数十只蜡烛亮的如同白昼,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忙着将纸叠在印版上层层套印。
在最深处那个常年挂着锁的房里,一个中年男人捏起一张交子仔细端详着,心不在焉地听着管事汇报工作,末了懒洋洋地道:
“近来风声紧,无需那般辛苦,叫兄弟们都歇一歇吧。”
“是。”
管事的是个白首老头,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风声紧的提醒,只不过每次都平安度过,料想这次也没什么不同,所以只是在心里想着,又能休息了。
“听说李老三曾想进来做工?”
“是,提过几次。不过这人手脚不甚干净,在外面门路又多,小的便给回绝了。”
昏暗的烛光模糊了男人的面目,却映亮了他唇边戏谑的笑:
“他要来,便来好了,往后这地方便归他了。”
老头大惊,低声呼道:
“老爷莫要戏耍小的,若小的哪里做的不对,还请老爷恕罪。”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轻笑道:
“瞧你吓的,我这是为你好。那伙人已经盯上了李老三,早晚会顺藤摸瓜查上来,届时想跑可就难了。莫不如弃车保帅。”
老头点头称是,不禁问道:
“那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是老爷摆不平的?”
“一个官场红人,一个浪荡亲王,都是软硬不吃的主,即便摆得平也要费些功夫,反倒麻烦。
这样,明日你便将一半的弟兄带到别处,让你那徒弟接下花押的活计,再告诉李老三,说你要金盆洗手,已经同我讲,将这里交给他。”
“老爷,若是真出了事,他将你供出来可如何是好?”
“他与我素未谋面,如何供的出来?”
男人笑得胸有成竹。
“是小的杞人忧天了。老爷小心谨慎,定不会叫人瞧出端倪的。”
“定然。”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若是叫两个黄毛小子给挑了,岂不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