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该下轿行礼了。”
“嬷嬷……”
江如烟的声音里夹着哭腔。
“王妃莫怕,过了这道坎,您同王爷便是并蒂莲连理枝。王妃,圣上和太后都等着呢。”
江如烟这才下轿,在众人的搀扶下缓步登上高高的台阶。
身后的狂风呼啸而过,她透过盖头看着殿门里的灯火通明逼着自己安定下来。
管它什么甄珠假珠,游了街拜了堂,我便是云中王堂堂正正的王妃。
景殊环顾着满殿的朝臣,目光掠过高位上端坐的江太后、陈景明,他忽然抑制不住唇边嘲讽的笑。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场笑话,却都精心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装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来。
多么可笑。
“云中王景殊躬亲为国,广积德义。安宁郡主江如烟,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乃佳人良配。择此吉日成礼,神明庇佑,万叶昌茂,永结同心。”
伴着礼部张毅刚的颂词,景殊和江如烟缓缓穿过文武百官走上大殿前方的高台,面对陈景明并肩而立。
“行拜礼。”
张毅刚拉着悠长的调子高声呼道。
江如烟屈身跪下,景殊却立在原地没有动。
“行拜礼。”
张毅刚见状又喊了一声。
景明瞪了他一眼,
“本王不聋,这堂,本王不拜了。”
“五弟!兹事体大,不得无礼。”
景明低声喝道。
“这就无礼了?二哥将这女人强塞给我不无礼?用甄珠引我于死地不无理?难不成这有礼无理全凭你们说了算?”
“大胆!”
江太后面上的笑容早已挂不住,拍着桌子怒喝道,
“云中王,你亲自送了聘礼,如今已游街昭告天下,却出尔反尔罔顾皇威国法,是为抗旨不尊。来人,拿下!”
“若不委曲求全,难道要等你们赶尽杀绝?”
陈景殊冷哼一声悠悠地道。
禁军裹挟着风雨涌进大殿,将高台团团围住。
关键与狄梦语见状连忙飞身上高台挡在陈景明和江太后面前。
陈景明眼神骤变,
“你想谋反?!”
“本不想,可总有人视我如眼中钉,与其平白背负个罪名,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李季,你竟然助纣为虐!”
张毅刚在禁军中发现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高声喝道。
李季却面不改色,
“当初陈景炎作乱,云中王冒死扭转乱局我等都看在眼里,如今春瘟,又是他亲往乱地求药。此等忠臣良将却屡遭排挤,张大人倒是说说,谁为尧舜谁为纣?”
“胡言乱语!云中王是为国臣,受圣上器重,本当如此!“
“我是粗人,不信什么尊卑贵贱自应当,只知道不能屈了好人凉了人心!”
李季的声音响彻大殿,
“云中王交待,诸位都是国家栋梁,万不可轻动,但这大殿内已布满火药,大人们可要小心些!”
“李季!罔我信你!”陈景明咬牙切齿地道。
“圣上恩情李某感激不尽,还望圣上平安退位,以免污了这大殿。”
江太后头上的凤钗叮当作响,
“生性歹毒,其心可诛!先帝所言甚是!狄卫、关卫,陈景殊谋逆,当即赐死。”
“五弟!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景明忽低声道,眼里满是疼痛与悔恨,
“我可既往不咎,保你平安余生。”
“皇儿!不可妇人之仁!”
“母后,这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五弟,我不信他当真如此。”
陈景殊冷眼看着这一切,渐渐笑出了眼泪,
“收起这假惺惺的嘴脸吧。陈景明,你我本就分属阴阳,在你心里我不过是衬托你明理贤德的工具而已。自你对我起疑心的那刻起,你我兄弟情已绝。”
“陈景殊!你不要后悔!”
陈景殊高高抬起头颅,
“绝不。”
话音方落,他随手抽出李季的长剑,直刺向地上颤抖成一团的江如烟。
江如烟挣扎着扯掉盖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低低地哀求着。
“夫君……”
陈景殊终于看向她,那目光却冷的让人浑身发抖,
“安宁郡主认错人了,这世上能唤我夫君的,只有甄珠一人。”
陈景殊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她身体的更深处。
陈景明紧咬着牙关,朗声道:
“御前侍卫听令,即刻拿下乱臣贼子,取陈景殊项上人头者,重赏!”
伴着一声整齐的应答,御前侍卫纷纷上前打算与禁军决一死战,却见碧水扛着一个麻袋走到了陈景殊身后。
陈景殊取下一支烛火,悠悠地道:
“我劝你收回成命,否则……”
碧水俯身将麻袋解开,里面是被束住手脚的江笑闻。
在她腰间则紧紧绑着一圈火药,只要陈景殊将烛火扔到她身上,这高台上便无人能够活着出去。
“笑闻!”
景明顿时慌了手脚,一贯深沉的声音也有了颤抖,
“陈景殊!你同笑闻最为亲昵,竟拿她性命相要挟,简直丧心病狂!”
江笑闻狠狠地瞪着陈景殊。
她从来拿他当做亲哥哥,他诳她出来却是为了谋反。
她费劲全力吐出口中的布,咬牙切齿地道:
“纵是我死了,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也不配坐上皇位!狄卫,杀了我!带景明哥哥离开!”
“那要看你景明哥哥舍不舍得了。”
陈景殊将烛火挪到江笑闻脸旁道,
“陈景明,是抱得美人归,还是同归于尽,做个了断吧!”
大殿里一片沉寂,只有跳跃的烛火偶尔燃出几个火花。
暴雨拍打着大殿的屋顶如同急促的鼓点催促着历史的进程,以至于许多年以后,陈景旭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还能感受到暴雨天刺骨的湿凉,却分不清那是白天还是黑夜。
终于,陈景明重新抬起眸子,
“格杀勿论!”
“等等!”
江太后的声音骤然响起,苍凉而悲壮,
“顺帝龙体抱恙,即刻退位。”
“母后!”陈景明不可思议地望着江太后。
江太后流着泪扶起江笑闻,抚着陈景明的脸庞道:
“哀家既已保住了女儿,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景明,母后别无所求,惟愿一对儿女平安喜乐。这皇位,咱们不要也罢。”
陈景明的不甘渐渐溶解在江太后慈爱的眼神里,他哽咽着点点头,将龙袍脱下扔到地上,语气无比荒凉。
“你既想要,便拿去罢。”
陈景殊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兵不血刃,很好。
“礼部尚书张毅刚听旨,朕,即日登基为帝,众大臣均在,此刻便为登基典礼。日后各位大臣各司其职,大靖繁昌永继。”
“顺帝……”
张毅刚看向陈景明的目光有几分不忍。
“我即日起与母后移居行宫休养,无圣上旨意不得打扰。”
陈景明静静地道,将江笑闻身上的火药全部拆下,
“我们走吧。”
“恭送顺帝,顺帝福寿安康。恭迎新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内响起整齐的呼喊,陈景殊终于松了口气。
甄珠,许你的,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