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回到天字号房时,房间里只剩景殊一人,而在宋凡星那个位置上则放着一枚小小的玉佩。
甄珠看见那东西眼神一滞。
这是她当年在丹州花光所有银子求长老开光的护身符,那天她和宋凡星大吵了一架,这护身符便被她放到了枕头下再没动过。
她心脏忽漏跳了两拍,第一次觉得老天有眼,宋凡星竟然真的回来了!
“他人呢?”
甄珠开口时已经控制不住哭腔。
景殊方才一直看着手中的扇子,此刻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真相。
“甄珠,其实是我……”
甄珠转过身,眼光瞟过杜清云所在的位置,沈元夕和新任青州关口关主程年正在那窃窃私语。
那个位置是个死角,只有在天字号房才看得见。可就在不远处,青州刺史肖锋正寻寻觅觅地往那边去。
甄珠暗暗叫声不好,没顾得上景殊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跑去。
那日程年接到消息便立即动身去救石安,不过人到时那群黑衣人已经撤走了,等着他的是云中王和沈元夕。
原来,景殊那日令人去青州搬救兵并没抱着多大希望,但只要有人肯来,就说明青州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他们就能趁机摸清青州的情况,拿到杜清云藏起来的账本,那账本上将所收贿赂和行贿情况写的一清二楚。
程年本就是个干实事的人,他久闻青州关口不顺,正想趁这机会好好做一番事业,谁知青州刺史肖锋明里暗里盯着他,生怕他找到杜清云那账本。后来,肖锋又几次暗示他,关主职位是个肥差,他得懂得孝顺。
直至程年赶往山中,得知沈元夕正在追查此事心里才有了着落,答应去杜清云说的地方拿到账本。
不过肖锋将程年盯得紧,怎么将账本拿过来还是个问题。
于是甄珠给程年也递了份邀请函,让他顺理成章地来摘梦楼,又暗中告知这个死角的位置,账本便能顺利交接了。
不过肖锋显然一直对程年心怀警惕,程年刚离开他视线不久,他便起身寻了过来。
此时他和程年之间只隔着一座屏风。
甄珠跑到他身后时,刚好一个送酒的杂役路过,她二话不说伸手抢过杂役手中的托盘,将上面的酒壶盖打开,直接撞到肖锋身上,一壶酒全撒到了肖锋后背上。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瞧我一着急竟脚下打滑了,肖刺史可撞疼了?”
甄珠说着拿手帕给肖锋擦着酒痕,手上却悄悄用力,将酒往衣服里面拍着。
肖锋顾不上她,道了句无妨变继续往前走,却被甄珠挡了去路。
“那可不行,这寒冬腊月的,您这湿着待会儿出去怕是要着凉的!您要病了,我都没脸开门做生意了。”
甄珠笑着朝刚下台的锦翠招了招手,
“锦翠,伺候肖刺史更衣。”
锦翠见甄珠向她眨了眨眼,顿时明白这是个重要的主顾,立刻将柔媚的功夫使了八成,一会儿进了屋,他就会心甘情愿陷进她这温柔乡。
可惜肖锋的脑子还没被下半身控制住,立马甩开锦翠笑道:
“此等小事,何须甄掌柜挂齿?我这还有事,待会再叙。”
甄珠也不拦他,只是在一旁偷笑道:
“肖刺史如此稳重岂不是让程关主难堪?”
果然,肖锋听见程关主几个字停住了脚步,连忙问:
“甄掌柜见程关主了?”
“自然,他和落雁姑娘还是我亲自送房里的呢。”
甄珠笑得神神秘秘,故意压低声音道,
“程关主面儿薄,您可千万别提这事!”
“那是自然。”
肖锋松了口气,这小子喝酒狎妓都不打紧,只要不是跟沈元夕碰面就行。
甄珠给锦翠使了个眼色,锦翠立马重新贴了上来,温言软语地哄着肖锋上楼。肖锋终于露出本色,乐不可支地跟着走了。
甄珠见他们从视线里消失,终于松了口气,转到屏风后,叉着腰道:
“你们是接头还是谈恋爱啊?磨磨蹭蹭的!程年,刚才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别回头说漏了!”
程年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甄珠立马切换到满脸堆笑模式,对沈元夕温柔地道:
“姐姐刚才不是故意吼你嚯,别当真。”
沈元夕却没半点笑意,眉头紧蹙,
“程年说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人顶着青州长史的名而来,却并非长史本人。”
甄珠一听收起了笑脸,“果然,这种重要场合没有人脸识别就是容易出岔子。”
“他们是冲我来的,大不了我杀了他们做投名状。”杜清云握着拳头道。
“难说。他们并不能确定你会在这儿,但一定知道我同景殊会来。”
沈元夕按耐住对人脸识别的好奇心,平静地道。
“一个王爷,一个四品巡按,他们真敢对你们下手?”
甄珠说着向周围四处打量,正有两个人直奔他们而来,不由得暗自惊呼,
“呵,好像还真敢!”
“我上去撕了他们!”
杜清云说着就要往上冲,没想到一把被甄珠扯住了耳朵。
“我精心策划的开业,谁给我搞砸了我就砸了谁!你们赶紧从秘密通道撤吧。”
沈元夕却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
“恐怕不行,外面已经被黑衣人围攻了。我们回天字号房,那里有凌灵期的结界,还有碧水挡着。如果真闹出动静,就把人引到楼上。”
窗外,已经有黑衣人围了上来,甄珠心里庆幸,还好自己提前请了救兵。
“行!你们快上去,我拦住他们!”
她点头放开杜清云,自己则朝大堂主管冲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想上二楼一定要绕过整个大堂。
方才肖锋在这儿被甄珠拦住怕是已经让那两人起了疑心,沈元夕一旦现身,他们便会不顾一切追上去,整个大堂就会被搅得鸡犬不宁。
甄珠朝主管说了句什么,主管连忙挥手招来几个杂役,片刻之后,大堂陷入一片黑暗。
人群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有人甚至惊慌地站了起来。
“两个鬼,沈巡按正往二楼来。”
碧水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天字号房,在暗中低声道。
景殊点点头,他知道甄珠有了打算,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
她曾将摘梦楼的图纸给沈元夕,让他熟悉秘密通道的位置方便进出,以沈元夕过目不忘的本领和方向感,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
那两个鬼就不一样了。二楼这一侧只有天字号房,楼梯口有重兵把守,他们好不容易等到沈元夕在一楼出现,却忽然像被人刺瞎了眼睛,只能没有意义地横冲直撞。
就在此时,一段悠扬的琴声响起,黑暗中一个女声娓娓道来,这声音不像惊蛰那般清脆,却醇和温柔,很能安抚人心。
“眼所见未必是真,心所闻更见真意。诸位可曾静下心来听过春花绽放,夏虫嘶鸣?可曾轻闭双目赏过秋风抚梧桐,冬雪吻窗棂?”
“今晚,摘梦楼思苳姑娘将以琴为舟,带诸位前往梦中山河。”
众人闻言索性都闭上眼睛,听悠扬婉转的琴声陡然铿锵,如万马奔腾,忽而松沉旷远,仿佛深谷幽思。
景殊也跟着闭上眼,默默叹了口气。
这么短时间里她竟能近乎完美的救场,换成自己怕是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宋凡星,你真的舍得放手吗?
片刻后,景殊的声音悠悠响起,
“这么好的曲子,莫叫他们搅合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