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透过窗子看向外面,黑衣人正不断涌来,连平日鲜少出手的裘三铁都亲自上阵。
西北风将灯笼摇晃得忽明忽暗,甄珠看着那些激战的背影,心里既着急又感动。
只是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宋凡星,此时大堂中怕是已经尸横遍野了。
一炷香前,宋凡星手里的扇剑从景殊颈前险险划过。
“果然,想刺中也没那么容易。”
宋凡星将剑扇扔回景殊面前,敛下眸子道。
“我平生最恨欠账,”
景殊明知他故意放过自己却毫不领情,声音愈加冷漠,
“我欠你的你趁早拿回去,莫留着恶心我。”
“那便好好待她。余生,以你命护她周全。”
宋凡星起身,声如叹息,乌睫将眼中的不舍遮了大半,
“就当你还我吧。”
他说罢转身离开。刚出了大门,就被等在那里的钟青拦住了。
“先生快进去,黑衣人围上来了。”
宋凡星看向头顶,许多黑衣人正从对面房顶上袭来。
这些人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在他周围,不断有人倒在血泊里。
宋凡星看向身后,初瑶的歌声清丽如泉,里面的人一派和乐,没人想到一墙之隔的这里竟是这般惨烈。
“不好!裘三铁要开溜!”
钟青忽然道,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
宋凡星轻轻关上门,随手拔出死去兄弟的剑快步向裘三铁那伙人冲去,钟青想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胸口的疼痛不合时宜地袭来,不禁让宋凡星浑身一滞,可他顾不上许多,咬着牙,挥剑将裘三铁身前的人劈倒。
那群人本要跑的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这个男人像是有种神奇的气场,如同那日在赌场一样,只要他立在那儿,就没人敢轻举妄动。
“姓宋的!你敢杀我兄弟!我要你狗命!”
裘三铁最先反应过来,挥着近三尺的金背大环刀朝宋凡星劈来。
宋凡星却立在原地纹丝未动,大喝一声:
“想活命就留下来!”
在众人的吸气声中,裘三铁的大刀终于在宋凡星头顶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宋凡星却眼皮都未动一下,面色严峻厉声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若这么走了便是不忠不义之人,日后如何在云州立足?!”
“娘的,人都快死光了还管什么忠义?要说不义也是她甄珠在前,若知道是跟这样的对手较量,我什么买卖也不同她做!”
裘三铁涨红了双眼,拿他兄弟的命去换里面那些酒囊饭袋的命,他舍不得。
“这是龙鳞会的人,若打赢了是怎样的威名自不用我说。只要你留下,我有把握赢。”
宋凡星冷静地道。
裘三铁看了看身边的弟兄,已经有人点了头。
龙鳞会盘踞在酉河沿岸,裘三铁想向更富庶的地方走总要受他们的制约。
如果这仗赢了,他就是石安这帮人的救命恩人,往后无论是在云州还是在外面行事都要更硬气些。
裘三铁吹了声口哨,身边的弟兄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没有了后路杀敌更加勇猛。
裘三铁将大刀扛在肩头问:“你说怎么办?”
“跟我走。”
宋凡星说罢,绕开战斗中的人们大步流星地朝另一边走去。
一路上不时迈过断掉的躯体,绕过扭打在一起的人,找到武官习子墨时,两人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宋凡星伸手将习子墨从前线拉到后面,开门见山地说:
“习武官,再这么各自为战怕是撑不了多久。”
习子墨在山里见过宋凡星,若不是他帮忙,那天自己非要背上个失职之罪不可。
他点点头道:“的确。各家自扫门前雪,中间有缺口。黑衣人人数不敌咱们,但功夫却不差,这么下去你们也很吃力。”
裘三铁这回答得干脆,“上阵便是兄弟,我的人少,但听话,听你们调度。”
“多谢裘老板。”
习子墨拱手道,他平日里和裘三铁手下的人就像猫和老鼠,没想到并肩作战时这些人还挺英勇。
“不仅要整合,还要有的放矢。习兄,你曾与他们交手,他们可有什么弱处?”宋凡星问。
习子墨想了想,忽然撞着两个拳头道:
“他们胜在纪律严明,相互配合,经常是三四个人一组攻守交替,让咱们招架不住。但若是论单兵作战,出彩的只有那么几个。”
“好,那便逼他们化整为零。”
宋凡星点点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他们从俯攻,咱们便以攻为守,在摘梦楼顶设弓箭手,杀他一波锐气。”
“我正有此意,已使人去取弓箭。”习子墨道。
裘三铁也挥着手道:“我手下有两个猎户出身的弟兄,跟你们上房。”
宋凡星则蹲到地上,随手捡起快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一个方形代表摘梦楼,又在方形外面画出个圆形道:
“你们府衙有盔甲盾牌护体,在前面形成第一道人墙,我和裘老板的兄弟在后面,两人一组,先拖进来再取性命,务必一刀致命,决不能助其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至于那几个功夫不错的,”
宋凡星沉吟片刻,在圆圈的一处画出一个小三角道,
“不如在这儿故意扯个口子,习武官带精兵守株待兔。”
“明白。”
习子墨和裘三铁齐齐答道,各自回去准备了。
片刻功夫,三支队伍已经整编出队形,上面万箭齐发,下面攻守兼备,黑衣人的攻势渐渐被打乱。
待屋里灯光重新亮起,黑衣人已经溃不成军,剩下的几个残兵败将,见势不好脚底抹油跑了。
宋凡星长舒一口气,表情终于轻松起来。
甄珠,这份开业礼物,望你满意。
甄珠特意将林孟唐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她和其他姑娘不同,素净的丝毫不像花街柳巷之人。一头长发简单地束在后面,清秀的脸粉黛未施,细长的眸子低垂着谁也不看,却又像悄悄望着谁。
这副空谷幽兰的模样起初并没引起人们的惊叹,但当她起舞,仿佛灵草成仙,每一个关节都自有生命,每个动作都优美利落。
当她舞蹈结束的那一刻,摘梦楼中鸦雀无声,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林孟唐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样子,心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当所有姑娘走上舞台,台下的男人们兴奋得无以复加,明知这些女孩并不会在他们身下承欢,却忍不住叫着她们的名字。
投票的鲜花不断堆积,将舞台变成了花海。
甄珠看着楼下疯狂的人群竟有些泪目,仿佛自己拥有了一个王国的韭菜地,无数银两正朝她挥手。
按大靖律法,驻地署官无诏不得离开属地超十二个时辰,否则罪同造反。
肖锋再不舍也不得不离开锦翠登上马车。
可他刚钻进去,便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
“微臣肖锋参见王爷。”
景殊一脸悠闲地坐在车里,身边那两个五花大绑的,便是在摘梦楼里的那两个鬼。
“肖锋,竟敢刺杀亲王,你胆子也忒大了些。”
“王爷饶命。就算王爷借我两个胆,小人也不敢刺杀您啊!这都是误会。”
肖锋抬头便看见景殊意味深长的笑容,身后的汗毛瞬时竖了起来。
“误会?他们可都杀到天字房门口了,若不是本王命大,你此时见的怕是索命鬼了。”
那二人心里苦,嘴上却说不出。
当时周围一片漆黑,他们都不知怎么被人引上的二楼,就给打了个半死。
“不是!他们要杀的是沈元夕!”
肖锋跪在地上打着寒颤,情急之下竟将目的脱口而出。
“哦?沈元夕可是有尚方宝剑的四品巡按,你一个小小的刺史竟敢打他的主意?”
景殊轻轻拍了拍肖锋的肩膀道,
“肖刺史,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个聪明人,这次怎么如此糊涂?”
肖锋牙齿直打颤,看来景殊已经知道了杜清云的事,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
“小人罪该万死!小人不该听信谗言!那人说沈元夕已经查清了青州关口的事,我们全家死罪难逃。”
“只有将沈元夕做掉,我们的事才不会暴露。小人一时糊涂,便同意带他的人进摘梦楼。”
果然,肖锋出此险招是受人怂恿,而这背后之人,很可能是他们要找的那黑衣人。
真相似乎越来越近了。
景殊饶有兴致地把玩这扇子问,
“那人,是谁?”
“小人不知。但他对小人升迁过往,甚至上过哪些奏折都了如指掌,小人不得不信他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这就有意思了。
能知晓奏折的绝非等闲之辈,逃不过御史台、宰相、皇上几个人。
无论黑衣人幕后的主子是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你可知要如何找到那人?”景殊一派悠闲地继续审问。
肖锋却紧张地舌头直打颤,
“小人不知,自打那日后小人再没见过他。不过微臣问起他身份时,他似乎说过过些日子便会再见,那时便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好,那便留你到那时,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景殊说罢,踢开肖锋下车去了。
肖锋揉了揉已经跪麻了的小腿,忽然发现他光顾着胆战心惊,马车已经出了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