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不少人痛哭出声。
这一走,山长水远,是和家乡永别了。
有些没来得及走的亲人朋友,再也见不到了。
天那么黑,路那么长。
四下茫茫看不清方向,没家亦没了退路,往后只能在山中飘荡,风餐露宿,居无定所,生不如死!
想到这些,许多人肝肠寸断!
也有些人不愿意走的,小声说:
“娘,天快黑了,我们能不能明天再走?”
“这山里会不会有野兽?”
“这四下里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怎么走哇?”
没有人回应,或者焦躁痛苦的情绪得不到宣泄,就会有人抱怨:
“有大路不走,走这陡峭的山路,什么毛病!”
“这领队的真有意思,把人带沟里来了。老头子,为什么要跟他们一道,我们自己走不行?”
“这大晚上的跑山里,不是主动给野兽送口粮吗?”
听着这些声音,里正挥手,让队伍停下。
“大家都静一静,我简单说几句。”
“第一,之所以要走山道,是我们不能从城里过,否则男子都会被抓壮丁。得往反方向走,绕一个大圈,才能进入大马路。如果不愿跟着队伍的,请现在离开。”
他停顿下来,见无人反对,才又说,“第二,你们先告诉我,咱们为什么要逃?”
队伍里没人吭声,大家都被他的严肃与威严镇住。
林五谷举手,里正点了点他,“五谷,你说。”
“蛮夷兵打来了。”林五谷看向队伍里的人,“他们烧杀抢掠,把百姓当猪狗屠杀,妇人玩弄致死,小孩扔锅里烹煮,比豺狼虎豹还可怕,你们不怕吗?”
整个队伍都没人说话,原本有些吵闹的孩子,也得安静了。
“怕吗?”林五谷大喝一声,有人下意识的回应,“怕。”
“怕就得逃啊。”林五谷大声说,“什么天黑,什么路难走,这谁不知道?可是,你身后是豺狼虎豹,你为了逃命,你还顾得了这些吗?你不快点逃,会没命的啊!”
他的话掷地有声,也震动了山谷,在场寂静无声。
里正接过话,“五谷说得没错,咱这是逃命,走慢一步都可能被蛮夷兵追上,可不能儿戏,再累再苦,也得给我咬牙忍着,谁家若是掉队了,就可能被蛮夷兵追上,我们也不可能停下来等他,听见了吗?”
“听见了!”大家严肃了许多,大声回应。
“各家看好自己的小孩老人妇人,跟不上该背背,该搀的搀,不要拖大家的后腿。”
“所有人,都给我铆足了劲儿跑,天黑前穿过这段山路,能不能做到?”
“能!”
所有人一起发出的声音,震天动地。
孩子们也都被感染,也跟着大喊大叫。
被樊氏背在身上的林小麦,也兴奋地挣出小手,“能!我也能!”
然而,她发出的却是婴儿的啼哭声,还破坏了这气势如虹的气氛。
林小麦:“!!”
我发出的至少应该是咿咿呀呀的婴语,怎么是哭声啊。
特么的,也太扫兴了!
“哎哟我的小乖乖,别怕,奶在呢。”冯老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冲大家喊,“快些走吧,喊这么大声,吓着我乖孙了都。”语气透着埋怨。
大家无语,自己孙女破坏了士气,你不哄哄她,反倒赖上别人。
“那么,我们要开始逃命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里正一声令下,“出发。”
“出发!”
这回整个队伍足有一百多人,浩浩荡荡,蜿蜒在山道上。
所有人都意识到处境危险,没人再悲春伤秋,或者再打退堂鼓,全都铆足了劲儿赶路。
太小的孩子大人背着,大点儿的小跑跟着。
老人甩开了年轻人的搀扶,健步如飞。
不去想什么明天与未来,只顾眼前。
不被蛮夷兵追上,是最大的目标。
林小麦也止了哭,望着漫天的夕阳,没忍住,在母亲的背脊上,撒了一泡尿。
被衣物捂着湿漉漉的,挺难受的。
但好在她是特殊体质,闻着不咋臭。
反正她觉得不臭。
……
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天一点点的黑下来,山风吹过山岗呼呼响。
树木摇曳,像是鬼影栋栋。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很疲惫了。
但里正没让停,大家便点起火把,继续赶路。
山道弯弯,那么长,仿若没有尽头。
林小麦浑浑噩噩,饥肠辘辘,身上的汗和尿干了湿、湿了干。
她都忍着,不哭不闹。
冯老太知道孙女难受,心疼得直抹眼泪。
但是,要想跟着队伍,人家不停,你也不能停。
天越走越黑,参天的树木将月光遮掩得密实,手上的火把换了一根又一根,也照不了多远。
有的牲口不愿走,还得哄,用口粮和野草在前边引,不走就又捶又打。
饥饿、困顿、疲惫,折磨着大家的身心。
孩子和老人开始频频摔倒。
若不是有伴,只怕没人能坚持下去。
林家儿郎挑着担子,最小的孩子林北和林绿水的儿子林百万,被放入箩筐挑着走。
平日只在家做针线和家务的妇人脚底全是血泡,却一声不吭,背着包袱,一步一脚印在后头跟着。
这几个妇人里,程秀怀着身孕、樊氏才刚生完孩子不到十日、冯老太年纪大了,就这三妇人最弱。
她们浑身被汗水湿透,双脚痛得麻木,靠的是一股不拖累家人的信念,才能拖着双脚走路。
林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尤其是樊氏摔了一跤,背上的娃没有哭的时候,他就再也忍不住,追上里正,提议原地休息,好喘口气。
里正擦了一把汗,“成吧,过了这处山坳,前面便是大马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了。”
他转过身,冲着队伍挥手,“停下,大家伙都停下,原地歇息。”
他跟前的人听到了发出欢呼,可后头的人听不见,还在催促前面的人快走。
里正又加大声量说了一遍,坠在队伍后面的,还是听不清。
他发愁,“这么长的队伍,我喉咙喊破了也不能让所有人听见,这可咋整?”
林五谷说,“等空了闲,作个木哨子,一吹便知。”
里正十分认同,“倒是个好主意。”
林风接口,“还可以用不同色的布条绑在木棒上,原地修整时举青色木棒,有情况举白色,有危险就红色。”
林洋拍着手,“哎,这个好,这个好。”
“回头就做。”
队伍总算全停下来,大家直接就瘫坐在地。
林小麦刚被樊氏放下来,便看到跟前一道黑影忽然倒下,再滚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