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缓下语气,前年他们办过很多案子,她实在是不知道王队长问的哪个案子。
“是哪个?”
“小姑娘跳楼自杀案子,那个案子是一桩很简单的自杀案。十四岁的小姑娘趁着家人熟睡的时候,从楼顶一跃而下。”
王队长一提,秦雨就想起来了。
她对这个案子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死者的母亲,最后疯了。
“这和我们刚刚谈的有关系吗?”
“本来只是来现场做个侦查的工作就能结束的案子,在她父母的纠缠下,我们查了将近一周。”
王队长拿下烟,没有再点燃。
“那个小姑娘自杀的原因,我们是在她的日记里查到的,还是你查到的。”
秦雨脸上的血色在瞬间消失。
她连连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都没出精神问题,他怎么配!”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没想到,我的病症,竟然是王队长先发觉的。
明明我们没见过几次面。
明明他只是听秦雨转述了小李的话,甚至他在不知道我的病症的情况下,仍旧选择相信我。
觉得我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生病。
并且还找出相关案例,来提醒她,我可能不是装的。
秦雨冷冷的看着王队长,“队长,我知道人都死了,我说这些不合适。”
“但我不信一个能抛下我妹妹的人,会得这种病。他自私自利,不会自责,更不会像那个小姑娘一样内耗。”
她冷哼,“所谓生病,不过是他装可怜的手段而已。”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被切掉一角。
等她说完,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痛到极致,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说话间,队员搬着收拾好的几箱证物,从我们身边走过。
王队长见她不信,也没有多劝。
他知道她有多倔,她要是不信,强逼着她相信是没用的。
“你好好想想吧,我们先走了。”
他们离开之后,秦雨走进屋中。
对着空了大半的屋子,她觉得没有再查的必要。
她坐在沙发上,环视着屋子,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她面前蹲下,仰视着她。
“既然觉得我是个混蛋,那就不要再继续查我的案子了,好吗?”
既然秦雨不愿意相信我的病是真的,那就不信。
只要别再继续查下去,好好的,安全的活下去就好。
秦雨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个半小时。
我陪着她坐了一个半小时。
在这期间,我一直在说话,只是秦雨听不见我说的话,也不会回应我说的话。
说着说着,话题就偏向高中时代的事情。
我刚提起陈远,秦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就是陈远。
秦雨拿过来,看了将近半分钟才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陈远语气着急严肃,“你怎么不和我说你休长假的事情?”
休长假?
秦雨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作为警察,也是嫌疑人,在案件查清楚之前停职,说出去不好听。
所以改了个说法,休长假。
秦雨对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不予评价。
她卷缩着,下巴抵在膝盖上,听着陈远担心的问询。
“我来警局找你,我才知道你从昨天开始就休了长假。”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很严重吗?你在哪里?”
接连的问题从手机里传出,我能从每一句话里感受到爱意。
如果陈远不是杀死我的凶手就好了。
他就能陪着她一直走下去。
或者,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
就不会有那屈辱的三年和如今秦雨的两难。
她会两难吗?
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时,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就连她会不会两难,都不能肯定了。
不仅不能肯定,我还担心将来会出现陈远都被宣判杀人罪名成立了,秦雨还是觉得他是无辜的。
那个场景,光是想想,我就觉得难受。
陈远一连串关心的问题,让秦雨笑了笑。
她笑容有些勉强,但我能看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我在家……”
秦雨立刻改了口,随口说了附近的一个地点后,收拾东西离开了房子。
我下意识想跟上,但快走到玄关时,门重重合上。
这一幕,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她决绝又冷漠的背影和重重合上的门。
我本该追她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迈不开脚步。
熟悉的剧痛传来,让我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我喊着秦雨的名字,想叫她不要去。
可她听不见,而我被困在病痛中走不了。
挣扎无果,我被迫留在见证过我幸福时刻,也见过我无数痛苦时刻的家里,仔细回味刚刚秦雨下意识说出的话。
她还是觉得这是她的家,那那么多年,怎么不回来看看呢?
离开时,秦雨没把客厅通向阳台的窗帘拉上。
我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台上郁郁葱葱的绿萝。
那绿萝还是装点新家的时候买的,很好养。
只要有水有肥有适合的光照,就能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他们每年都要清理一堆它的枝干,以免它长得太茂盛,垂到楼下打扰邻居。
秦雨离开之后,清理枝干的就只有我。
今年,我也不在了,谁会来清理它的叶子?
我想到这里,自嘲笑笑。
与其担心谁来清理叶子,倒不如担心,没有水肥,它能不能活过年底。
或许。
它的命运也会和我一样,被人肢 解,扔到角落。
等我缓过病痛,带着浓浓的担心赶往秦雨那边时。
就见秦雨拿着高脚杯,晃着杯中的红酒,和陈远聊案子上的事情。
倒不是我的案子,而是今天王队长提起来的那个小姑娘的案子。
“那个小姑娘明明都和他父母说过了,压力大,兴趣班课业重,她晚上睡不着。”
秦雨两颊微红,样子有些可爱。
“可是她爸妈不相信,对她说,她上学怎么比得上上班辛苦呢?”
“他们供她吃。”
她眨了眨眼睛,“供她喝,把最好教育给她,她怎么能喊累呢?怎么能喊疼呢?”
她语速慢下来,眼皮也越来越重,“然后啊!”
我看着她朦胧的眼睛。
她似乎是在说那个小姑娘,又似乎在说我。
我分不清。
“她就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