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君洛似乎忍无可忍,一挥衣袖,转身欲走,临走时还不忘交代几句:“令爱需得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切记需开窗通风,我回去开个药方,回头转交给夫人。夫人只需按药房抓药,一日三回,连服十日。,爱即可恢复。”
这些话是跟秦玉楼说的。
秦玉楼反应过来,那个丈夫一直巴结的大人,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惊得连连点头,应声道:“是,是,妾身记下了。妾身定按大人说得做。”
看到君洛一甩衣袖离开房间,晏清歉意的跟秦玉楼说声:“告辞。”紧跟着离开了。
一旁的戚得志有些郁闷,他还未把想说的话说完,这位大人还没有答应他跟他一起吃饭。俗话说,酒桌上谈交情。只要上了酒桌甭管是什么人他都能跟对方建立起过命的交情。
只是看侍郎大人的样子,似乎不太好交往,但是这丝毫难不倒他。
戚得志紧跟着追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喊道:“侍郎大人!下官是,嗯,大理市右丞戚得志,侍郎大人,您等等下官,哎!侍郎大人!我是大理寺右丞,戚得志啊!”
听见他的呼喊,晏清明显感觉到前头君洛的步伐在加快,晏清暗暗瞪了后头的戚得志一眼,谁料对方压根没看见。
听见戚得志还在身后喊:“哎,侍郎大人。您走错啦!大门在那边。我家大门在那边呀!”
晏清实在忍受不了他的喧嚣。,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走到墙头,君洛照例搂住她的腰,足下发力,一点脚尖轻轻越过了墙头,安稳的落在自家院子里。
君洛似乎心情不佳,把晏清放下之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晏清踌躇了一下,紧走两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角,轻声问道:“君洛,你,生气了吗?”
君洛稳住了身子,叹了一口气,回身摸了摸晏清的头顶,她柔软的发丝在君洛的手下好似一个听话的宠物。
晏清听到他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烦闷,平生最讨厌那些奸佞小人。平日里都尽量远离他们。没想到今日碰了个正着,心情郁郁不乐罢了。”
晏清哼哼了两声,最后低下头,低声道歉道:“抱歉说我鲁莽,才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下次,不会了。”
君洛凝视着她:“何来麻烦之说?身在朝堂,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要碰面的事,只不过今日提前了而已。晏清何错之有?”
晏清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这人总是这样无条件的信任她,包容她,让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变柔软。她怕她的心已经硬不起来了。
“夫人,夫人,”小青如旋风一般不知从何处奔来,“不好了夫人,那三位嬷嬷就算肚子一直再疼也要强忍着来监督您抄写《女德》!”
“什么!”晏清震惊了,这可真是身残志坚了!
“快快,快,”晏清手忙脚乱,拉着小青飞奔回后院的凉亭里,“赶紧跟我回去,《女德》还在吗?笔墨纸砚还在吗?”
小青疯狂的点头:“在的,在的,无人敢动。”
身后的君洛好笑的目送她们离开,直到她们身影消失,才转身回到书房思索药房。
“她们在哪呢?”晏清快要抓狂了。
“奴婢方才给她们端上了汤药,劝她们喝完了再来也不迟,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她们的房门了。”小青比她也好不到哪去。
“快!快!快!快!”
晏清飞奔到凉亭里,手忙脚乱的拿起笔就抄写起来,“再写一点儿,多写一点儿。快!”
刚写了两行,就在房子拐角处看见了那三个嬷嬷的身影,她们捂着肚子,一个比一个更伛偻着身子,正慢吞吞地走过来。
“还好,还好,照她们这个行走速度,来得及,来得及。”晏清心中想着,手下狂写个不停。
终于在那三个嬷嬷靠近凉亭之前,写满了三大张。晏清拿起纸张使劲吹干了上头的墨,又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出去耽误了一上午,一上午写满三大张纸,应当差不多。
等那三个嬷嬷走进,晏清才看清她们三个人皆脸色苍白,似乎皆受了一番苦。
晏清笑了笑,把手中的纸张拿给她们看,一边拿一边说道:“嬷嬷们想来是宫里珍贵的吃食吃惯了,乍一喝我这乡间粗水,肠胃受不住了。这人的肚子就跟人一样,娇生惯养惯了,再受不了粗茶淡饭。”
三个嬷嬷见她还在乖乖抄写,想必在这里坐了一上午,便也没说什么,拿过她抄写的纸张,正待细细查看,谁料眼睛一瞥上头,便立刻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敢问贵府是否养狗了?这字迹很像是狗爬的。”
晏清有些心虚,她本来便不擅长琴棋书画,方才匆匆忙忙,都没注意看手底下,写的更是潦草。
不过这一点心虚面上可不能有分毫显现。
她一挺胸膛,正色道:“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写得字迹潦草些,何苦侮辱人说是狗爬的,难道宫里出来的嬷嬷们就是这种教养?”
那几个嬷嬷们面面相觑,最后,为首的那位一脸尴尬道:“实在是抱歉了,晏清小姐,只是我等,着实未曾见过,这么,独特的,有个性的,字体,是以方才有些吃惊,并不是故意冒犯侮辱,还望晏清小姐见谅。”
晏清心里白了她们一眼,怕她们是想说从未见过这么难看的字吧。
不过既然她们都开口了,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是晏清失礼,只是晏清一向敬重嬷嬷们,方才听到嬷嬷们居然那样说,一时伤心,方忍不住愤慨,嬷嬷们不要放在心上。”
晏清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让那三个嬷嬷十分受用。
两方又客套半天,晏清方才说道:“时候不早了,想来小青已经做好了午饭,嬷嬷们肚子也饿了吧,一道去用饭吧。乡野粗食,上不得大雅之堂,嬷嬷们且将就些,等晏清禁闭时间过了,嬷嬷们便可回宫里继续享福了。”
嬷嬷们又客气了一下,她们心里想得倒是一样,宫里也不好过,总有比她们阶位高的,惹得他们不开心,她们也只能吃残羹剩饭,就算平日吃得好些,也不过是各宫主子赏下来的剩菜饭,再好吃,吃到嘴里也变了味。
反倒是这里,一同吃了几日,不过是不跟主子们一起吃,从没有吃过剩菜饭,偶尔听到公鸡打鸣,她们竟还恍惚生出当年还在家中的感觉。
当然这些心里话不能跟晏清说,面上要足够恭敬有礼,毕竟她是主子,她们才是奴婢。
几人一同到了厢房,果见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饭,听到推门的声音,众人回头,见小青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
她向众人行了一礼,便把菜放在了桌上,在围裙上蹭了两下手,她便说道:“夫人,奴婢已经准备一些饭菜,奴婢回房吃了。”
晏清知道这是要去给宁欢送饭去了,便点了点头,任她去了。
自从这三个嬷嬷来到府里,晏清就让宁欢藏在屋里不要出来,毕竟她无名无分,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里,说也说不清,晏清就让小青吃饭时借口端回屋里吃,其实是准备了两人的菜饭,端到宁欢屋里同她一起吃。
当然小青身为奴婢按理说应当在主人吃饭时随侍身旁,这一点那三个嬷嬷一开始也提及过,不过晏清以家里没这么多规矩便挡回去了。
那三个嬷嬷虽不满,却也无话可说,毕竟她们只奉命教习晏清,皇上并没有说要把她的丫鬟也教训了。
况且毕竟是主子,她们做奴婢的不敢得罪,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
见小青出去了,晏清招呼嬷嬷们想吃哪个菜就端哪个菜,说完便去书房喊君洛去了。
嬷嬷们刚来的时候扭扭捏捏不敢真端,现在知道晏清并没有客气的意思,而是让她们真的端走,如今已经习惯了晏清说完便找一双干净的筷子拨了些菜饭回屋吃去了。
她们也看出来了,晏清并不想同她们一同用餐。
“君洛!”推开门晏清便习惯性的先喊一声他的名字。
君洛闻声抬头,见是晏清,眸中立刻漫上了无边的暖意,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说道:“药方开好了,等晏清有空去给她们送去,还是如何?”
晏清立刻苦了脸,“我倒是想让自己有空,我想去找爹爹一趟,还想去东街一趟,倒是哪里逃脱的了啊?”
“这还不简单,”君洛轻笑出声,“为夫带你出去,我看谁敢拦着。”
晏清听见君洛的前半句,眼中涌上了希望的火花,听见了君洛的后半句,那火花便瞬间熄灭了。
“怎么?不妥?”君洛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
晏清挠了挠头:“我觉得不太好,皇上亲自下令要关我禁闭,你明目张胆的带我出去,岂不就是明目张胆的违抗君令吗?”
“那简单。”君洛扬了扬下巴,“我偷偷地带你出去,我们就从今早的那个墙翻出去,偷偷溜出他们家大门,神不知鬼不觉。”
思索了一下这个主意的可行性。晏清仍在犯愁:“还是不行,那三个教习嬷嬷怎么办?她们是负责监督我的,她们肯定要把我看的死死的,毕竟是领了君命的。”
君洛“嗖”地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个东西,晏清定睛一看,一块鎏金扇片夹在君洛修长苍白的手指当中,薄薄的扇身还在不住晃动,散发出一阵阵寒意,仿佛削铁无声,锋芒逼人。
他就这样夹着扇片,眼含笑意的看着她:“这样,她们怕不怕?”
晏清立刻觉得身后凉嗖嗖地,仿佛一阵凉风吹过后心。
“你,把你的扇子赎回来了?”晏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先前订的等挣到钱立刻把他的扇子赎回来的目标一下子就没了,心中略微失落。
君洛颔首:“用别的还是不太习惯,便把它赎回来了。”
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银两?这句话在口中辗转了许久,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似乎不该问,了解这么多做什么?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他俩之间丝毫没有相互了解的必要。
晏清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复杂的情感,再抬头,她面上又带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肯定会把银两还给你,毕竟是我欠你的。”
君洛脸色平静,良久,才说道:“你我夫妻二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哈哈。”晏清干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我来喊你吃饭的,再不去,饭都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吃凉掉了的饭菜。”
她本是半开玩笑说的,谁料君洛却认真的点了点头,立刻站起身来,桌子也不收拾,把药方放到晏清怀中,便要拉着她去吃饭。
“哎,哎哎,你慢点,等我把药方收好。”
吃罢了饭,君洛果然如他说得一般,来到了那三个嬷嬷屋里,手一扬,“嗖”地一声,三片薄薄的扇片如闪电般钉在了她们面前的桌子上,入木三分。
扇片微颤,金光闪闪,寒光四射。
晏清在门外忐忑不安的等着,她想那三个嬷嬷看起来心高气傲,并不像会被人威胁的样子,万一威胁不成,反被反咬了一口,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
晏清担忧个不停,丝毫没觉得她用得成语有何不妥。
片刻之后,便见君洛神色无常的走了出来。
晏清上前,不安地问道:“嬷嬷们,怎么说?”
君洛看见她脸上的担忧,不禁笑道:“你还不相信你家夫君的实力吗?”
晏清可不想听到这个,她拽着君洛的衣袖,急急问道:“快跟我说,她们怎么说?”
君洛悠哉悠哉,慢悠悠说道:“她们说身子不适,需得卧病在床好几个月,这段时间,请夫人你自便了。”
晏清:“……”
是她看走了眼。
“那太好了,”一阵无语之后,是抑制不住的喜悦,“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天天翻墙出去了??”
君洛含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