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是因为没有血液滋润,所以尸体的肤色那么苍白,有些部位还有乌青,不知道是皮肤下的淤血,还是尸斑出现。
塞伦的胃部又是一阵剧烈抽搐,她转过了身,平息自己的呼吸,放缓,刻意地逼自己放松。面对惨死的女尸,职业女记者应该表现得这样。何况,她不是装出来的。
逝者是她认识的人,她心里难过。
这是一种特殊的情景,你能想象看着至亲,挚爱的尸体就无声地躺在眼前,控诉暴行吗?谁都会难受得想吐,胸口淤积着一大堆污浊的东西,只有吐出来才舒服。
“对于女记者这样的职业来说,塞伦女士,你表现得很坚强。有些人看了第一眼就已经吐了。”验尸官的声音像是漂浮在空气中。
塞伦没有理会他的揶揄。
“受害者被利器斩首,警方目前还没有找到凶器。”赫迪拉淡淡地语气表达了想法,“这座都市不再是富有阶级,成功人士的天堂了。如此残忍的谋杀,我有近三年没看到过了。”
塞伦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地吐出一行字:“罪恶在哪里都会萌芽。不管是不是苏黎世。”
“你还好吗?需要结束吗?”他忧心地询问。
“暂时……不需要!”她咬牙摇了摇头,眼睛在看其他地方,寻找类似的咬痕。不过她没有找到。没错,吸血鬼一定是从咬痕的位置切下了美兰娜的脑袋。凶手故意把尸体留给人类社会,让新闻媒体竞相报道来达到它的威慑目的。
她忽然皱起眉头,手指出:“那是什么?”
“也许你该转过来看看。”他提醒她。
塞伦走到了赫迪拉验尸官的一侧,看到美兰娜的右臂上深刻的刀痕。凶手在手臂上划出了一行字母。
——“Selina”。
塞伦惊叫了一声,马上捂住嘴巴。这是英语单词“赛琳娜”的意思。她立刻想到那只小黑猫“赛琳娜”。挑衅!吸血鬼恶意地在美兰娜右臂上留下狰狞地划痕,就是在向她赤裸裸地挑衅。
“这是媒体不允许播放的部分。警方隐瞒了这一点。胳膊上的划痕很变态,市政厅的官僚不想谋杀案闹得沸沸扬扬,引起市民恐慌。我们暂时没搞明白‘赛琳娜’的意思。”验尸官的声音继续在塞伦的耳边飘。
——你们当然不知道。该死的,那是我的小猫。一只可爱的萌宠,它刚刚被我抱回家不久,就被吸血鬼活活地在我眼前摔死了。
她在心里痛苦地恶骂,诅咒吸血鬼。眼泪在眼角盘旋,她侧过脸庞不让泪水流下来,悄悄地抹去了。反正赫迪拉验尸官以为那是她的正常反应。因为看到可怕的尸体反胃的节奏。
“死者会安息的。我们会抓住那个变态,严惩凶手。”验尸官义正言辞的声音又飘过来。
塞伦听到这句话心里好一点了。
“还有什么其它发现吗?”她轻轻地抹着泪痕,看向他。
他想了想,然后把发现告诉她:“我想凶手放光了她的血,血管里没有残存的血液。”
(吸血鬼喝光了她的血!)她心里说。
*******
从警察局走出来,塞伦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外头清新的空气,离开那种压抑的氛围,感觉好多了。
坐回老式丰田轿车,她的头靠在座椅上,尝试身体放松,缓缓地呼吸,连续地做了十几次才恢复平静。在警察局的尸检科地下室,她虽然很好地控制了反胃没有吐出来,现在却好似宿醉后那么难受。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她根本没有胃口,一点儿都不饿。
美兰娜断颈上乌青的血管,失去活力的皮肤,肌肉变得深褐色犹如农贸市场买回来的猪肝,左臂上“赛琳娜”的字样,还一幕幕盘旋在她脑海里。
凶手的故弄玄虚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闭上眼睛,它们都在脑袋中回放,不让她轻松一分一秒。
幕后诡异莫测的凶手为什么要通过杀害美兰娜来威胁我?显而易见——美兰娜和我有个共同处,我俩都是卢西法的朋友。狼人还不知道美兰娜的不幸遭遇,我该隐瞒多久?我应该马上告诉他吗?
这真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悲剧。
塞伦嘴里喃喃自语地反复着“赛琳娜”的名字,那只可怜的小猫。忽然,她睁开眼睛,表情里充满了恐惧。她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凶手在美兰娜的手臂上刻下刀痕,难道还有另一层意思?
她猛地扭动车钥匙启动引擎,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丰田轿车发疯似地冲出了警察局的停车场,急拐弯来到警察局门禁处。她焦躁地一个劲按喇叭,门禁的警卫嫌弃地盯着她就差没爆粗口了。
门禁栏杆一打开,她的轿车就冲出去一头扎进了车流中。
她越想越愤怒,路上碰到了塞车情况更让她怒不可遏地按动喇叭,不断寻找捷径开往她从铁托手中接管的第一个庇护所。
花了十多分钟,车来到了市郊糟糕的住处。引擎熄火后,她跳下了车,从车尾箱找到了一截德式工兵铲靠近了联排老公寓。熟悉的环境,就连垃圾桶和下水道死老鼠的味道都是熟悉的。
她左右观察了几秒。确认前后都没人的时候,她来到一处花坛,几辆自行车东倒西歪地靠在花坛前,她咕哝着将它们转移,再次抬头警惕地扫视周围,随后快速地用工兵铲在花坛里挖掘。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只挖了五六下,铲子就碰到了东西。
她将工兵铲丢在一旁,用手挖了几下扯出了靠枕枕套。那晚,她就是用它埋葬了赛琳娜。
她的手指碰到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杂响。她像碰到了毒蝎一样缩回了手。过了几秒,她向后侧过脑袋。恶臭味扑鼻而来,枕套下边有另一个塑胶袋散发出腐败气味。
她不用查看也知道,浑圆结实的塑胶袋里装着什么。果然是这样,凶手将美兰娜斩首后的头颅和她的猫咪埋在一起。
——狗杂碎,我要杀了你!
塞伦发出凄厉地一声怒吼,在夜色中犹如女妖嚎叫。
她痛苦地跪倒在花坛跟前,在杂乱的自行车后边,难过地呕吐起来。也许,她该感谢终于能吐出来了?直到将胃部残余的午餐排空,虚脱得坐了好一会。
她情绪低落地从花坛位置爬起来,看着那个枕套和旁边的黑色塑胶袋。视线只维持了几秒钟,强烈的尸臭直往鼻子里钻,逼得她又侧过头呼吸空气。枕套里是可怜的小猫尸体,塑胶袋中是悲惨的美兰娜的头。她为猫和美兰娜默哀了一会,然后将枕套与塑胶袋重新埋回了原地。
某种奇怪的感觉促使她走进老公寓楼,经过熟知的楼道拾级而上,各种气味都漫延在空气中。
塞伦打开了门,钥匙还在她手里。月底前,她才会退租这所房子。哨兵的待遇好过其他“星辰之傲”的恶魔猎手。她走进空旷的屋子里,目光缓缓地扫过客厅(她曾经和托尼加•铁托,以及贾尔斯•班德尔在这里生活了几天),习惯地看向关过卢西法的小黑屋。铁皮小屋已经拆掉,只有露出地面的螺栓痕迹还在。
她的目光停留在墙面,暗黑色的东西吸引了她注意。她启用电闸总开关,开了灯。
塞伦的瞳孔收缩,惊怵,恼怒,焦躁各种负面情绪全部聚在脸上。墙面上用颜料写着一行字,也许是血。
她能想到的就是美兰娜的血。她从挎包里摸出了六翼天使刃,月牙般的刀刃延伸出来,寒光凌厉。她快步移动,一脚踹开了卧室门,又先后冲进另一个房间,以及浴室。
没有人,也没有鬼。
这是间空屋子。但是她肯定,吸血鬼曾经将这儿当成临时藏匿处。真够讽刺的,吸血鬼躲避在恶魔猎手的庇护所里。
她回到那面墙跟前,生气地看着那一行字。
——死亡之前,更可怕的是折磨!
凶手在玩弄心机,并且暗示这是对她的折磨,又或者暗喻美兰娜死亡之前经历过残忍的折磨!
塞伦不想被愤怒的情绪掌控,只过了一会就恢复理智,冷静地思考。她必须将吸血鬼引出来,也许恢复市中心体育馆教空手道的课程是个办法。她要给凶手一个机会,让吸血鬼来找她。她要召唤伯尔尼、日尓瓦的哨兵,布网追捕吸血鬼。必要时告诉卢西法,让他亲自回苏黎世来对付吸血鬼,为佐治•美兰娜姑娘报仇。
她这么想的时候,没料到她将很快见到卢西法,以另外的身份和方式。
*******
从曼度菈的房间出来,菲尼教授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做吸血鬼的时间还不久,他甚至遗忘了自己并不需要呼吸。哪怕是在密闭的真空状态下,就算是三万六千尺的马里亚纳海沟底下,他也不用呼吸氧气。
严格地来说,他是个活死人,和维多尼亚时期的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稍有不同。
说实话,他真希望自己是狼人。毕竟,狼人还算是一半的人类,吃喝拉撒与常人无异。除非变身之后,嗜血和杀戮欲望才会占据狼人的心灵。
他臆测至少狼人还能无所顾忌地出入人类社会,不像吸血鬼那样需要在夜里行动。特雷斯坦亲王说有些古老血统的吸血鬼是“日行者”。世界上既然有吸血鬼,狼人,恶魔,那么就一定有诛杀他们的猎手,天使,拿非利人。
指不定,哪天有个陌生人的银合金刀刃就割下他的脑袋。他会感谢那个陌生人。
菲尼的心里忧心忡忡。曼度菈跟他说了一些实话。他起初很害怕,很焦虑,现在也是。
她提到了一位梵卓族公主,魅蓝,名叫雪姬。曼度菈过度渲染了雪姬的能力。她说这位吸血鬼公主每天都能偷偷潜入地下来找她,而人类守卫是个屁。雪姬有一支团队,即将对他们进行毁灭性打击。
曼度菈特别强调是她向雪姬请求要救他。因此需要菲尼改变立场,不但提供情报,还要做一些事营救那批人类囚犯。
菲尼知道那些囚犯是试验品和食物。他每天喝的六品脱血液是从囚犯血管里抽取的。
曼度菈的哀求让他心软。她凄切地要求他听话,活下去。只有按雪姬说的做,那批吸血鬼猎人才会放过他。她不想失去丈夫,不想肚子里的宝宝还没出生就失去父亲。
菲尼的脚步踏在铁丝网的楼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他放缓了步骤,心里在慎重地思考。走错一步就是天堑深渊,永远沉不到底。希太族邪神特雷斯坦亲王,还有阿萨迈族泰坦“瘟疫”迪秋瑟尔思都是强大的吸血鬼,他见识过他们的恐怖统治。
太冒险了,他心里犹豫不决,干脆停下脚步靠在铁栏杆上静静地埋下头沉思。
十分钟后,他下定决心去找老朋友舒特赫尔爵士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