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彤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栏杆上碎成两截,她弯腰拾起锋利的碎片,迎着柳陌原要吃人的目光轻笑:"世子爷的剑若是饥渴,不妨往这儿划。"葱白指尖点着颈间跳动的血脉,绯色衣领随动作滑下半寸,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疤。
柳陌原瞳孔微缩,那是北狄狼骑兵特有的倒钩箭造成的伤痕。他手中玄鳞剑嗡鸣着出鞘三寸,却见沈玥彤突然旋身将碎玉掷向房梁。瓦片碎裂声里,个灰衣人重重栽进荷花缸,手中淬毒的弩箭尚未离弦。
"父王前脚进宫,后脚就有宵小作乱。"沈玥彤踩着满地水渍摘下刺客面巾,转头对闻声赶来的顾飞白挑眉:"劳烦顾统领查查,这南疆蛊虫怎会钻进端王府死士的脑子?"
柳陌原剑尖抵住她后背时,正瞧见她用染血的帕子包起蛊虫。沈玥彤也不回头,自顾自从发间拔下金镶玉步摇,对着月光照出内里中空的暗格:"世子可知,圣上赐婚用的龙凤帖,用的是北境八百里加急的玄铁盒?"
"你到底是谁的人?"柳陌原手腕施力,剑锋割破她外衫,却在中衣某处发出金玉相击之声。沈玥彤趁机转身扣住他命门,朱唇几乎贴着他耳垂:"我是能让玄鳞剑饮到真龙血的人。"
更鼓敲过三响,端王府地牢突然传出凄厉惨叫。柳陌原踹开铁门时,只见沈玥彤正用银箸从刺客眼眶夹出第二只蛊虫。"噬心蛊离体需见血亲。"她将蠕动的虫体扔进火盆,跃动的火光映得侧脸忽明忽暗:"劳驾世子取半碗心头血——用您那柄御赐的嵌宝石匕首。"
柳陌原反手将人按在刑架上,鼻尖嗅到她袖中若有似无的冷梅香:"你怎知我..."话未说完,沈玥彤突然咬破舌尖吻上来,铁锈味的血珠渡进他唇齿间。柳陌原手中匕首当啷落地,听见她在喘息间呢喃:"三年前雁门关外,世子昏迷时饮的...便是我的血。"
地牢石壁轰然洞开的刹那,十二名金甲卫持弩闯入。沈玥彤扯着柳陌原滚进暗道时,箭矢正钉在他方才站立之处。"圣上的影卫来得真快。"她撕开裙摆包扎他手臂箭伤,指尖抚过狰狞旧疤:"当年这道突厥弯刀留下的伤,世子可还疼?"
柳陌原猛地擒住她手腕,却在触及脉象时变了脸色:"你中过七星海棠?"这种皇室秘毒,分明该随着废太子焚毁在东宫...
暗道尽头忽现天光,沈玥彤甩开他的手推开暗门。御花园的桂树香气涌进来,她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乾元殿轻笑:"世子此刻闯进去,正好能听见王爷用先帝御鞭抽裂龙案——不过您那位好皇叔,早备下三百刀斧手在屏风后候着。"
柳陌原腰间虎符尚未掏出,沈玥彤突然将冰凉的物件塞进他掌心。月光下,半枚青铜兵符与她颈间吊坠严丝合缝。"十万沈家军昨夜已到潼关。"她转身时石榴裙绽开血色,"世子是要当弑君逆贼,还是..."
震耳欲聋的撞门声打断话语,顾飞白浑身是血扑进来:"王爷中箭了!"柳陌原额角青筋暴起,却见沈玥彤从容解下染血的披风:"烦请顾统领点三色烟花——青州卫看到信号,半刻钟便能控制玄武门。"
"你究竟..."柳陌原话未出口,沈玥彤突然将鎏金匕首刺进自己心口,取出的血珠滴在虎符上竟泛起幽蓝光芒。"沈氏女玥彤,在此立血誓。"她抹了把唇边溢出的血,眼底燃着柳陌原熟悉的、北疆风雪般的决绝:"今日若不能带世子走出这皇城,便让我父兄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子时的更鼓混着喊杀声传来时,柳陌原正抱着昏迷的父王杀出重围。沈玥彤断后的身影没入火海前,他突然看清她腕间银铃——正是三年前雪夜赠药的小姑娘戴过的那个。当爆炸声震碎琉璃瓦,柳陌原终于咽下喉间腥甜,在漫天箭雨中想起她浸着血的笑:"世子爷,梅花酥的方子我埋在..."
……
秦嬷嬷将鎏金手炉又添了块银丝炭,望着菱花镜前梳妆的沈玥彤欲言又止。铜镜里映出世子妃眼角泪痣,恍惚与二十年前惨死冷宫的那位重合,惊得她失手打翻胭脂盒。
"嬷嬷的手今日怎的这般抖?"沈玥彤拈起滚落在地的南海珍珠,突然用护甲尖挑开秦嬷嬷袖口:"这淤青...是浣衣房的井绳勒的?"
朱漆雕花门忽被踹开,柳陌原挟着风雪闯入,玄色大氅上还凝着冰碴。他瞥见妆台上冒着热气的杏仁茶,剑眉微蹙:"说过戌时后不许送吃食。"
"是老奴糊涂了。"秦嬷嬷慌忙去端茶盏,却被沈玥彤按住手腕。羊脂玉镯相碰的脆响中,世子妃笑吟吟舀起半勺:"夫君可知这杏仁要先用砒霜水泡过才香?"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顾飞白拎着个口吐白沫的丫鬟撞进来。
柳陌原指尖银针已没入秦嬷嬷虎口,却见沈玥彤突然将整碗茶灌进自己口中。"你!"他掐住她下颌的手被狠狠咬住,血腥味弥漫间,女子喉间发出餍足的叹息:"果然还是掺了鹤顶红的更够味。"
地牢火把噼啪炸响时,柳陌原正用剑尖挑起秦嬷嬷染血的衣襟。沈玥彤倚着刑架把玩毒针,忽地轻笑:"嬷嬷可知这'七日醉'需混着龙涎香才能起效?您袖口熏的却是苏合香。"
"老奴...老奴只是担心小姐..."秦嬷嬷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涌出黑血。沈玥彤疾步上前捏开她牙关,却只扯出半截咬碎的蜡丸。"迟了。"她将染血的蜡皮掷在柳陌原脚边,"这是宫里尚药局特制的封喉毒。"
更漏声穿过雨幕传来,柳陌原将沈玥彤逼至墙角,玄鳞剑横在她颈间:"你早知她要死。"剑锋映出女子眼底寒芒,竟比窗外朔风更冷三分:"妾身还知道,世子书房第三格暗匣里的血玉髓,能解百毒。"
顾飞白破门而入时,正撞见世子妃握着世子的手切开自己掌心。鲜血滴在秦嬷嬷尸身上,竟凝成诡异的蓝紫色。"果然。"沈玥彤扯开死者衣领,心口朱砂痣赫然化作蜘蛛形状:"北狄噬心蛊,需至亲血脉为引——世子现在可信我是沈家女了?"
柳陌原突然擒住她渗血的手腕,在触及脉象时瞳孔骤缩:"你根本没有中毒?"沈玥彤顺势贴近他耳畔,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妾身若是能被毒死,三年前就该烂在雁门关的雪地里了。"
惊雷劈开夜幕时,暗卫呈上秦嬷嬷房中搜出的密信。柳陌原看着信尾熟悉的火漆印,忽然将信纸按在烛火上:"你故意打翻胭脂盒,是为让本王看见她腕间淤青?"
"世子英明。"沈玥彤蘸着血在案上画出图腾,"这淤青是捆仙索所致,而能用此物绑人的..."她指尖重重点在皇宫方位,"除了影卫统领,只剩当年伺候过废太子的人。"
窗外忽起箭雨声,顾飞白挥剑格挡时嘶吼:"是金鳞卫的破甲箭!"柳陌原反手将沈玥彤护在身后,却见她广袖翻飞间掷出十八枚金针。箭矢落地时,针尖泛着的幽蓝寒光,正是北狄王庭秘毒。
"夫君可愿与妾身做场交易?"沈玥彤扯下半幅染血的帐幔,"妾身替你除了金鳞卫,你许我进宗祠查二十年前的医案。"她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惊得柳陌原猛然扣住她肩膀:"这铃铛...三年前北疆雪夜..."
爆炸声震碎琉璃窗的刹那,沈玥彤将人扑倒在地。气浪掀翻博古架时,她护在柳陌原头顶的手臂被瓷片划破,血珠滴在他唇间竟带桂花香。"现在世子信了?"她染血的笑靥在火光中明灭,"当年喂你喝的不是药,是妾身心头血。"
寅时的梆子声混着厮杀声传来,沈玥彤正在祠堂翻找医案。柳陌原持剑闯入时,见她正对着幅陈旧画像出神——画上女子戴着相同的银铃,眼角亦有颗泪痣。
"这是我母亲。"柳陌原剑尖抵住她后心,"你究竟..."
沈玥彤突然撕开画像夹层,泛黄的婚书上赫然印着沈家将印。她转身时泪痣殷红似血:"世子可愿听个故事?关于先帝如何毒杀发妻,又将刚出生的公主...扔进沈家军营的故事。"
沈玥彤执玉柄银匙轻轻搅动砂锅,药香在铜炉上升腾成鹤形。她睫毛被蒸汽染得湿润,转头对倚门而立的柳陌原道:"世子可记得去年秋猎,你肩头中的那支毒箭?"
柳陌原玄色锦袍上的金蟒在烛火中游动,闻言剑眉微蹙:"太医都说无碍了。"
"但每到子时,您总要按着左肩起身。"沈玥彤用竹箸夹起一枚蜜枣投入沸腾的药汁,"这紫苏梗要熬够十二时辰才能祛尽寒毒,就像..."她忽然顿住,青瓷碗沿磕在灶台发出清响。
"就像什么?"柳陌原跨过门槛,腰间的螭纹玉佩撞出泠泠声响。他伸手拂开沈玥彤鬓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指尖在碰到耳垂时骤然收回。
沈玥彤望着药汤表面浮动的月影:"就像我们成婚那日,您掀开盖头时说的'不过权宜之计',如今不也熬成了举案齐眉?"她将枸杞撒入砂锅,红珠在墨色药汁里沉浮,"世子且看,这黄连苦得钻心,但是配上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