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丫鬟白芷捧着漆盘匆匆进来，"王爷往这边来了。"
柳陌原猛地攥住沈玥彤手腕："你又去父王跟前说什么了？"他眼底映着跳跃的炉火，像两簇幽暗的星子，"上个月你擅自动用王府冰窖存药，父王已经..."
"儿臣给父王请安。"沈玥彤突然屈膝行礼。柳陌原转身时袍角扫翻竹编食盒，新摘的薄荷叶洒了满地。
端王蟒纹皂靴踏碎翠叶，目光如刀划过砂锅："陌原，这就是你教出来的规矩？"鎏金护甲叩在灶台，药汁溅上沈玥彤藕荷色裙裾，"王府嫡媳夜半钻灶房，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苛待..."
"是儿媳自作主张。"沈玥彤跪在碎叶上，脊背挺得笔直，"世子近日总在书房咳嗽，这枇杷叶要取寅时露水熬煮才见效。"她捧起药碗，指尖被烫得发红，"父王若不信，可唤张太医验药。"
柳陌原盯着她裙摆洇开的药渍，突然接过瓷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一滴琥珀色药汁顺着下颌滑进衣领："彤儿说的没错，是儿臣让她备的。"
端王冷哼着甩袖离去，金线绣的蟒尾扫过沈玥彤发间玉簪。柳陌原蹲下身，用绢帕裹住她渗血的手指："下次别用左手端药碗，你虎口旧伤未愈。"
三更梆子响时，沈玥彤重新点燃小泥炉。柳陌原默然坐在矮凳上剥枇杷，果皮在烛光里蜷成金箔。当她把新熬的药盅捧到他面前时，突然被攥住手腕。
"为什么加桑寄生？"柳陌原指尖沾着药汁，"这味药根本不在太医开的方子里。"
沈玥彤望着窗棂外摇晃的灯笼："世子可听说过'君臣佐使'？桑寄生为臣药，能引着紫苏梗的力道走遍十二经脉。"她轻轻转动腕上翡翠镯子，"就像妾身嫁入王府三年，总得学会引着世子的心意..."
柳陌原突然将人拉进怀里，药盅翻倒在青砖地上。他抚上沈玥彤后颈的穴位，声音带着药香的苦涩："你当本王不知道？桑寄生最善解鹤顶红之毒。"烛火爆出个灯花，映得他眸中血丝如蛛网，"上月十五家宴后，父王赏你的那盏血燕——"
沈玥彤指尖抵住他嘴唇："药要凉了。"
青玉笔洗"当啷"砸在紫檀案几上，溅起的墨汁染污了半幅《寒山图》。柳陌原撑着桌沿剧烈咳嗽，苍白指节攥着帕子，点点猩红洇透素绢。
"世子说笑了。"沈玥彤立在书房雕花槅扇前，藕荷色裙裾被穿堂风掀起涟漪。她抬手将珍珠耳坠扶正，鎏金护甲划过耳垂时带起一线凉意，"您若是现在咽气，妾身正好能回江南老宅，省得日日对着西跨院那位摔碗砸盏的林侧妃。"
窗外秋雨骤急，打湿了檐下挂着的八宝琉璃灯。柳陌原忽地低笑出声，染了咳血的唇色艳得惊心："沈家倒会教女儿，连守寡的后路都..."
话音未落，廊下传来环佩叮咚。林侧妃裹着杏子红妆花斗篷闯进来，发间金累丝蝴蝶钗扑簌簌乱颤："世子爷！妾身新炖了川贝雪梨..."
"放着吧。"柳陌原漫不经心扫过食盒，指尖在青瓷药碗边缘打转，"彤儿方才还说，你昨日又摔了套雨过天青盏？"
沈玥彤挑眉看向林氏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分明是上月番邦进贡的稀罕物。她故意将腕间翡翠镯子往亮处抬了抬，那是端王妃昨日刚赏的："妹妹摔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是下次要摔，记得挑世子不在府里的时候。"
林氏俏脸涨得通红，丹蔻几乎掐进檀木食盒："姐姐这话..."
"都出去。"柳陌原突然摔了药匙，白玉柄撞在青砖地上碎成三截。他撑着额角喘息，冷汗顺着瘦削下颌滴在蟒纹衣襟，"本王要静养。"
沈玥彤福了福身，临出门时忽然回眸："世子这咳疾蹊跷得很，太医院换了三副方子都不见效。"她目光扫过案头半凉的药碗，"不若让妾身带来的江南郎中瞧瞧？"
"姐姐这是咒世子爷呢！"林氏突然拔高嗓音，镶宝护甲指着门外，"谁不知道你们沈家..."
"林婉儿。"柳陌原闭着眼轻笑，"上个月初七申时三刻，你在西市见了谁？"
林侧妃霎时面如金纸，食盒"砰"地砸在地上。炖盅碎成八瓣，粘稠汤药漫过青砖缝隙，腾起细微的白沫。
沈玥彤瞳孔微缩。她分明看见林氏绣鞋悄悄往后挪了半步，避开了溅出的汤汁。
"都聋了？"柳陌原突然抓起药碗掷向门框，褐色药汁泼在沈玥彤裙摆，染出大片污渍，"滚出去！"
廊下候着的丫鬟们噤若寒蝉。沈玥彤慢条斯理掏出鲛绡帕子，蹲身擦拭裙角时轻声笑道："世子好准头，这碗要是砸在妾身脸上..."她突然抬手，鎏金护甲堪堪停在柳陌原咽喉，"您说父亲会不会问端王府要说法？"
窗外惊雷炸响，映得她眉眼如刀。柳陌原喉结滚动，突然攥住她手腕往怀里带："不如你现在就划下去，看看沈尚书..."
"世子！世子！"管事嬷嬷慌慌张张冲进来，"王妃咳血了！"
沈玥彤顺势抽回手，珍珠耳坠扫过柳陌原颈侧。她瞥见林氏正偷偷用绣帕蘸取地上残药，唇角勾起冷笑："母亲病得可真是时候。"
端王妃寝殿里弥漫着苦涩药香，鎏金鹤嘴香炉吐着安神香。沈玥彤跪在织金蒲团上奉药，腕间翡翠镯磕在玉碗沿口，发出清越声响。
"彤儿..."老王妃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她，"别让陌原喝药..."
"母亲糊涂了。"柳陌原倚着门框冷笑，"儿子不喝药，怎么陪您长命百岁？"
沈玥彤感觉腕间力道骤紧。老王妃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她，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那碗...那碗..."
"王妃该进参汤了。"林侧妃突然挤到榻前，镶宝护甲故意划过沈玥彤手背，"姐姐去歇着吧，这儿有妹妹..."
"都滚。"柳陌原突然剧烈咳嗽，苍白的脸泛起病态潮红，"滚！"
沈玥彤起身时踉跄半步，翡翠镯子"当啷"撞在床柱。她盯着地上碎成两截的玉镯，忽然轻笑："妾身告退。"
夜雨滂沱。沈玥彤站在抄手游廊下，看丫鬟举着灯笼引郎中，匆匆往西跨院去。她摩挲着腕间红痕，忽然听见墙根传来压抑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