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烛台被掌风掀翻。柳陌原扣住她手腕按在供案上，供果骨碌碌滚落满地："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他眼底泛起血色，像极了那夜中箭时染红的雪地，"当年你父亲亲手将婚书摔在本王脸上，说沈氏嫡女宁死..."
铜壶滴漏突然发出清响，子时的更鼓遥遥传来。沈玥彤忽觉腕间一松，柳陌原已退至门边。月光将他身影拉得老长，恰好笼住她半边身子："滚回你的听雪阁。"他背对着她冷笑，"明日马场若见不到人，你该知道后果。"
佛堂重归寂静时，沈玥彤摸索着捡起半片未燃尽的信纸。焦黑的边缘蜷曲如鬼手，残留的"兵符"二字让她浑身发冷。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柳陌原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烛火在他眉弓投下深深阴影。地牢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答作响，衬得顾飞白的禀报声愈发刺耳："暗卫来报，世子妃的马车...往城郊乱葬岗去了。"
"几时？"玄鳞剑鞘重重磕在紫檀案几上，惊得烛台跳起半寸火光。
"戌时三刻。"侍卫长话音未落，柳陌原已抓起狐裘大步流星往外走，却在门槛处猛地顿住——沈玥彤正倚着朱漆廊柱，石榴红斗篷上沾着夜露，发间金累丝凤簪却纹丝未乱。
"夫君这是要去哪？"她慢条斯理摘下银丝护甲，露出指尖新鲜的血痂："莫不是以为妾身要逃？"
柳陌原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能将白玉镯捏碎："乱葬岗埋着三年前战死的端王府暗卫，你..."
"世子爷！"顾飞白突然厉喝，剑锋擦着沈玥彤耳畔掠过，斩断半截淬毒的银针。暗处传来瓦片碎裂声，十二名暗卫如黑鹰扑向屋顶，却只擒住个嘴角渗血的死士。
沈玥彤俯身用绢帕裹住那枚毒针，忽地轻笑出声："北狄'见血封喉'的毒，偏要掺上岭南鹤顶红。"她将帕子甩在柳陌原怀中，丹寇划过死士耳后："夫君请看，这易容面具的接缝处——可是宫里尚服局特供的鱼胶？"
柳陌原瞳孔骤缩，指尖内力震开死士面皮，露出张布满刺青的脸。沈玥彤广袖拂过案上凉透的碧螺春，沾水在青石砖写下"叁柒"二字："三月初七，贵妃省亲。"
惊雷劈开浓云时，柳陌原正捏着沈玥彤的下颌逼至墙角："你如何识得宫闱秘术？"他拇指重重擦过她唇上口脂，仿佛要拭去某些危险的真相。
"世子可听过'千面修罗'？"沈玥彤突然握住他持剑的手往自己心口带，在剑尖刺破衣襟的瞬间，柳陌原惊觉她中衣里竟穿着金丝软甲——正是三年前他在北疆失踪的那件。
窗外骤雨倾盆，顾飞白突然破门而入："禀世子，贵妃车驾在朱雀街遇袭！"柳陌原转身刹那，沈玥彤突然扯开他腰间玉带，龙纹玉佩坠地碎裂，露出内里半枚虎符。
"借夫君暗卫一用。"她将虎符抛给顾飞白，转身时石榴裙旋开血色弧度："东南角楼第三根椽子，藏着你要的证人。"
柳陌原反手擒住她肩头，却在触及她冰凉指尖时松了力道。沈玥彤回眸一笑，竟有几分少女狡黠："世子若肯尝口妾身新制的梅花酥，我便告诉你为何刺客要选在今夜动手。"
暴雨冲刷着朱雀街青石板，沈玥彤立在角楼飞檐上，看柳陌原一剑挑开刺客面巾。那人生生咬断舌根前，她突然掷出金簪刺入其喉间穴道："夫君莫急，这人舌头底下还藏着东西呢。"
柳陌原剑尖挑出枚蜡丸，借着火光看清上面徽记时，腕间青筋暴起——竟是端王府私印。沈玥彤却抚掌轻笑："好精巧的离间计，可惜..."她突然扯开刺客衣领，心口处朱砂痣赫然在目："世子可还记得，当年老王爷亲卫中有对孪生兄弟？"
惊雷炸响瞬间，柳陌原忽然将人扯进怀里，袖中暗箭擦着她鬓发飞过。沈玥彤仰头看他绷紧的下颌线，轻声呢喃："夫君这救命之恩，妾身该用哪道点心报答？"
"闭嘴。"柳陌原收拢臂弯，鼻尖萦绕着她发间若有似无的药香。怀中的女子分明在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让他想起北疆雪原上舔血的孤狼。
子时的更鼓穿过雨幕传来时，沈玥彤正在书房煮茶。柳陌原盯着她行云流水的点茶手法，突然开口："你不是沈大将军的嫡女。"
茶筅击拂的脆响稍滞，沈玥彤将天青釉茶盏推至他面前："妾身六岁被扔进狼群时，确实不是。"她挽起衣袖，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但夫君十四岁孤军深入狄戎大营时，不也曾被当作弃子么？"
柳陌原握盏的手蓦地收紧，滚茶泼在虎口也浑然不觉。当年那场奇袭，知情者不过...
"世子妃！"顾飞白撞开房门，铁甲上雨水混着血水滴落："证人咽气前说...说王妃当年难产另有隐情！"
瓷盏碎裂声惊破死寂，沈玥彤按住柳陌原颤抖的手，将带血的虎符塞进他掌心："夫君现在可愿尝尝梅花酥了？"她眼角泪痣在烛火下恍如血滴，"毕竟接下来这场硬仗，世子需要个不挑食的盟友。"
柳陌原凝视着案上那碟晶莹剔透的点心，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玉佩——与虎符裂痕严丝合缝。他咬破梅花酥的瞬间，尝到熟悉的血腥气，抬眼却见沈玥彤割破指尖将血滴入茶汤："此毒名'长相思'，解药需至亲之血。"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忽然远去，柳陌原喉结滚动着咽下混血的茶，在剧痛袭来的瞬间，看见沈玥彤用染血的手指在案上画出血色图腾——正是他寻觅十年的北狄王庭密纹。
端王府的朱漆大门尚未落钥，十二盏琉璃宫灯已映得前庭亮如白昼。沈玥彤攥着滚金边的圣旨倚在廊柱下，耳畔尽是丫鬟婆子们压不住的窃窃私语。"听说王爷把御书房的白玉镇纸都摔了...""作孽哟，沈家军刚吃了败仗就塞来个世子妃..."
"都滚下去！"柳陌原挟着夜风撞开雕花门，玄色蟒纹箭袖还沾着校场尘土。他劈手夺过圣旨扫了两眼，忽地冷笑出声："好个沈家女，踩着五万将士尸骨爬进我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