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呢？"沈玥彤甩开丈夫的手，缀着东珠的护甲划过凌蓟肩甲，刮出刺耳声响。
凌蓟垂首盯着青砖缝："属下失职，那两人......"话音未落，窗外忽地传来瓦片碎裂声。柳陌原抄起案头镇纸掷向雕花窗棂，檀木窗框应声而裂。
三道黑影如鹞子翻身窜入，寒刃直取柳陌原咽喉。沈玥彤旋身抽出墙上龙泉剑，剑穗上的翡翠坠子撞在刺客腕间，逼得对方招式一滞。
"留活口！"柳陌原厉喝，却见沈玥彤剑锋已穿透刺客肩胛。血珠溅上她眉间花钿，衬得那双凤眸愈发凌厉。
凌蓟雁翎刀横扫刺客膝弯，反手将人按在博古架上。青花瓷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惊得巡夜更夫敲响铜锣。
"第五波了。"柳陌原扯下刺客面巾，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蓟州口音，虎口有马刀茧——北狄探子。"
沈玥彤扯过帕子擦剑，猩红血迹在雪缎上晕开："父王半月前才接管北境军务，这些耗子倒是鼻子灵。"
"世子妃！"凌蓟突然低呼。被制住的刺客嘴角溢出黑血，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动。柳陌原捏住刺客下颌，却见槽牙间毒囊已破。
沈玥彤抬脚踢翻酸枝木圈椅："都死了？"
"还剩个喘气的。"凌蓟从屏风后揪出个缩成团的灰衣人，那人右臂软绵绵垂着，显然被卸了关节。
柳陌原蹲下身，蟒纹玉带扣磕在青砖上叮当作响："谁派你们来的？"
灰衣人盯着世子妃裙摆上晃动的珍珠禁步，突然怪笑："都说端王府世子娶了个母夜叉......"话音戛然而止——沈玥彤的剑尖抵在他喉头，血珠顺着剑脊滑落。
"说得好。"她突然收剑入鞘，染血的护甲拍在刺客脸上，"凌护卫，把他吊在演武场的梅花桩上，记得用浸过盐水的牛皮绳。"
柳陌原皱眉："彤儿......"
"舍不得？"沈玥彤挑眉冷笑，"我爹当年审细作，可是要往指甲缝里钉竹签的。"说罢甩袖而去，石榴红的裙裾扫过门槛上未干的血迹。
凌蓟望着世子妃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低声道："王妃给的暗卫要不要......"
"不必。"柳陌原摩挲着腰间龙纹玉佩，"去查查最近出入王府的药材商，彤儿上月从慈安堂订的川乌还没到货。"
三更梆子响时，沈玥彤正在西厢房擦剑。铜镜映出柳陌原倚门的身影，月光漏过他腰间蹀躞带，在青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川乌能解鹤顶红。"柳陌原将药包放在妆奁旁，"慈安堂掌柜昨夜暴毙。"
沈玥彤指尖一顿，剑身映出她骤然紧缩的瞳孔："你怀疑府里有鬼？"
"凌蓟在刺客身上找到这个。"柳陌原抛过枚鎏金铜牌，正面刻着獬豸图腾，"刑部大牢的通行令。"
窗外忽然刮起狂风，吹灭了两盏羊角灯。沈玥彤猛地攥紧铜牌，齿间挤出冷笑："我那好二叔，果然还没死心。"
柳陌原按住妻子颤抖的肩："明日秋猎，你称病......"
"我偏要去！"沈玥彤甩开他的手，东珠耳坠撞在菱花镜上叮咚作响，"当年他能派人推我落冰湖，如今就敢在围场放冷箭。"
五更鼓响，凌蓟捧着玄铁软甲候在门外。柳陌原接过铠甲往身上套，忽听妻子在屏风后嗤笑："穿这么厚实，怕人不知你心虚？"
晨光中，沈玥彤一袭银红骑装踏出房门，金线绣的凤凰随步伐流转。她接过凌蓟递来的雕弓，指尖抚过弓弦上缠绕的犀牛皮。
"当年你在雁门关，用的可是三石弓？"柳陌原突然发问。
沈玥彤拉满弓弦，箭簇指向院中梧桐："现在也能射穿野猪眼。"话音未落，羽箭破空钉入树身，惊起满枝麻雀。
凌蓟望着箭尾白羽微颤，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浑身是血的世子妃单枪匹马闯进敌营，银枪挑落的不是北狄旗，而是写着"沈"字的帅旗。
……
暴雨将官道冲成泥河，柳陌原的玄铁护腕重重叩在车辕上："再快些！"骏马嘶鸣着撞开雨幕，车帘翻卷间露出沈玥彤苍白的脸。
"世子，豫州驿站有异。"凌蓟策马贴上车窗，蓑衣往下淌着血水，"咱们前脚刚走，后厨就死了两个杂役。"他抬手甩出枚铜钱，钉在车框上的血渍赫然泛着幽蓝。
沈玥彤突然掀帘探身，金丝软甲在闪电下泛着冷光："尸首可验过？"
"喉骨尽碎，像是漠北的缠丝手。"凌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道疤在电光中如蜈蚣蠕动，"奇怪的是......"他忽然压低声线，"两人虎口都有陈年箭茧。"
柳陌原猛地勒缰，马车在悬崖边堪堪停住。他转头时，溅起的泥浆扑在沈玥彤裙裾上："你早知道豫州驿馆有鬼？"
"世子妃三日前让属下查过驿站水井。"凌蓟从怀中掏出半截竹筒，"井壁刻着突厥狼图腾。"竹筒里滚出颗药丸，遇水瞬间腾起紫烟。
沈玥彤指尖捻着药丸轻笑："漠北人善用毒，却不知这紫蛊遇雨则化。"她突然咳嗽着捂住孕肚，"就像他们不知道......咳咳......孕妇的血能解狼毒......"
"你用自己的身子当药引？！"柳陌原劈手夺过药丸，腕间青筋暴起，"从豫州到京城十七个驿站，你......"
"所以妾身才要跟着世子星夜兼程呀。"沈玥彤就势倚进他怀里，指尖点着他心口，"夫君每过一个时辰就心疼一回，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凌蓟别过头去看悬崖下的湍流，铜钱佩在雷声中叮当乱响："前方落鹰涧最适合伏击，世子是否绕道？"
"绕道要多走八十里。"沈玥彤突然掀开车座暗格，拎出张舆图，"落鹰涧西侧有条废栈道，当年我祖父剿匪时......"
"你连这个都知道？"柳陌原攥舆图的手关节发白。
"世子忘了？"沈玥彤笑着往他耳后吹气，"我十岁就跟着祖父进诏狱观刑，这些匪类......"她突然闷哼一声，孕肚撞上车壁。
暴雨中传来机括轻响，凌蓟的箭比柳陌原的剑还快。山崖上滚落的黑衣人尚未出声，喉间就绽开血花。沈玥彤趁机将药粉撒入雨中："劳烦凌护卫，把咱们备的'薄礼'送上去。"
二十枚铜钱佩同时破空，带着浸过药粉的箭矢没入岩缝。不过三息，崖顶传来接二连三的坠响，混着瘆人的惨嚎。
"是赤蝎粉？"柳陌原捂住沈玥彤口鼻，马车在箭雨中疾驰。
"改良过的。"沈玥彤扒开他的手，眼底闪着异彩，"沾着雨水会变成痒粉，够他们挠到见骨......"
话未说完，车轴突然断裂。凌蓟飞身扑进车厢，左肩硬生生扛住塌下的车顶："带世子妃走！"
柳陌原揽着沈玥彤滚落山涧时，瞥见凌蓟后颈新月状疤痕——那分明是漠北死士的烙痕！怀中的妻子突然闷笑："现在发现是不是太迟了？"
湍流中，柳陌原将人死死按在岩壁上："你早知道凌蓟的身份？"
"夫君不如猜猜......"沈玥彤舔去唇边血渍，"当年是谁在狼群口下救了你？"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爪痕在闪电下宛如鬼手，"这道疤，可比凌护卫脸上的深多了。"
崖顶传来凌蓟的呼哨，三长两短。沈玥彤推开呆滞的柳陌原，从发间拔出淬毒的银簪："该收网了。"她吹响骨哨时，山涧突然冒出数十黑影，额间皆绘血月。
"你......"柳陌原的剑尖在发抖。
"妾身可从来没说过......"沈玥彤旋身时裙裾开出血色莲花，"祖父剿的是哪边的匪呀？"她突然将银簪刺向小腹，被柳陌原徒手攥住。
血滴在沈玥彤苍白的脸上，混着雨水滑进唇角："夫君现在杀我，还能给端王府留个全尸。"
柳陌原突然笑出声，沾血的拇指抹过她眉间："难怪父王说，端王府三代气运都系在你身上。"他打横抱起人走向黑影，"走吧夫人，该去会会真正的漠北狼王了。"
凌蓟从崖顶垂下绳索时，那道疤被雨水冲得发亮。沈玥彤伏在柳陌原肩头，冲他比了个手势。二十枚铜钱佩同时割断绳索，坠落的马车将追兵砸进深涧。
"现在能说了？"柳陌原咬着她耳垂问，"你究竟是哪边的罗刹？"
沈玥彤望着京城方向渐熄的烽火，将虎符按在他掌心："自然是......"她忽然弓身痛呼，"哎呦，你儿子踹我了！"
"世子妃，你没开玩笑？是谁？是不是那些船夫？"凌蓟的指节捏得雁翎刀柄咯咯作响，刀鞘上未干的血渍在渡口灯笼下泛着暗光。
沈玥彤的银红骑装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护甲擦过渡口木桩上的麻绳："今晨卸货的船队少了三箱川乌，偏巧那三条船的纤夫全是生面孔。"她忽然用剑尖挑起半截麻绳，"浸过桐油的绞绳，可不是运药材该用的东西。"
柳陌原的蟒纹玉带扣在船板上刮出细痕，弯腰捡起半片碎裂的陶罐："青釉冰裂纹，官窑去年才有的样式。"他转头看向波涛汹涌的江面，"凌蓟，酉时三刻靠岸的商船可都扣下了？"
"回世子爷，七艘货船全押在西码头。"凌蓟的刀穗缠上腕间牛皮绳，"有个船老大想跳江，被咱们的人拿渔网套住了......"
"不必审了。"沈玥彤突然用护甲刮过渡口告示板，木屑簌簌落下，"今早张贴的船期表被人换过。"残缺的宣纸边缘露出半枚朱砂印，隐约是个獬豸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