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原的瞳孔骤然收缩——与昨夜刺客身上的刑部铜牌如出一辙。他解下大氅罩住妻子肩头，指尖擦过她后颈陈年箭疤："彤儿可还记得，岳父大人当年在漕运司......"
"世子爷！"船坞阴影里窜出个灰衣汉子，"第三艘货舱夹层有东西！"
凌蓟率先跃上晃动的甲板，雁翎刀劈开木箱的瞬间，数十个陶罐咕噜噜滚出来。沈玥彤用剑柄敲碎其中一个，黑火药混着硫磺味扑鼻而来。柳陌原抓起把粉末捻了捻，突然冷笑："北狄人去年冬天才用上的火药配方。"
"轰——"
东南方骤然炸开火光，映得江面猩红如血。沈玥彤的东珠耳坠擦过柳陌原下颌："是咱们扣船的位置！"
凌蓟踹开扑上来的船工，雁翎刀在舢板划出火星："中计了！他们故意引咱们......"
"上马！"柳陌原拽住妻子缰绳，玄铁软甲撞上她的犀牛皮护腕，"凌蓟带人走陆路，你我沿江堤包抄！"
沈玥彤反手甩出马鞭，鞭梢卷住桅杆上的绳梯："陆路早埋了绊马索，走水路！"说罢纵身跃上艘小艇，斩断缆绳的龙泉剑映出她凌厉眉峰，"二十年前我爹能火烧连营，今夜便烧不得这些魑魅魍魉？"
柳陌玄抓起船桨格开飞来的箭簇，箭杆上绑着的火油布点燃了船帆。沈玥彤割断燃烧的缆绳，火星溅在手背烫出水泡："是军制火箭！"
"趴下！"柳陌原扑倒妻子的瞬间，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船板。凌蓟的雁翎刀从邻船掷来，将放冷箭的灰衣人钉在桅杆上。那人口中吐出的北狄语尚未说完，咽喉已被沈玥彤的护甲刺穿。
江心突然冒出五艘蒙冲舰，船头撞角包着生铁。柳陌原的玉带扣撞在船舷："是大理寺的缉私船！"
"好个贼喊捉贼。"沈玥彤割开缴获的箭袋，露出里面刑部文书，"凌蓟！放信号弹！"
赤色烟花在夜空炸开时，蒙冲舰已呈合围之势。柳陌原突然扯开妻子束甲丝绦，将人推进江中："憋气！"
冰凉江水淹没口鼻的刹那，沈玥彤看见丈夫反手将火折子扔进火药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她腰间忽然缠上牛皮绳——凌蓟的水鬼队从水下冒出来，将她拽进挖空的芦苇杆。
三更梆子敲响时，沈玥彤裹着湿衣坐在军帐中。柳陌原的蟒纹玉带浸在铜盆里，血水顺着案角往下滴。军医捧着半截断箭退下时，凌蓟扑通跪地："属下该死！没察觉大理寺竟与北狄......"
"起来。"沈玥彤摩挲着从江底捞出的鎏金腰牌，"这上面的獬豸纹，和我爹旧部虎符的暗记一模一样。"她突然将腰牌砸向沙盘，江州地形应声碎裂，"好个刑部，好个大理寺，连阵亡将士的遗物都敢仿造！"
柳陌原苍白的指尖抚过妻子湿漉漉的发梢："爆炸前我看到蒙冲舰吃水线——那些船载的根本不是缉私货物。"
帐外忽然传来马嘶，巡夜兵卒高喝："何人擅闯......"
"彤丫头！"白发老将掀帘而入，锁子甲上沾满泥浆，"老夫截获艘往北去的粮船，你猜押船的是谁？"他抛出个染血的腰牌，正面刻着"漕运司"三个大字。
沈玥彤的护甲在案上刮出深痕："是我爹当年的副将。"她忽然笑出声，笑得眼角沁出泪花，"二叔为了扳倒端王府，连死人都不放过。"
柳陌原握紧妻子颤抖的手，龙纹玉佩轻轻叩在染血的江州舆图上。凌蓟的雁翎刀已磨得雪亮，帐外传来新一轮的梆子声，比往常急促三倍——那是北狄夜袭的预警。
柳陌原的指尖还扣在沈玥彤腕间命门，能清晰感受到她平稳的脉搏。檐角铜铃被朔风吹得铮鸣，却压不住他喉间挤出的质问："你究竟在等什么？"
沈玥彤倚着朱漆廊柱，慢条斯理地往虎符凹槽里填朱砂："等该来的人。"孕肚突然顶起金丝牡丹纹，她顺势将沾着朱砂的指尖按在柳陌原眉心，"夫君这般盯着妾身，可是突然发现我比漠北明珠还艳上三分？"
凌蓟的铜钱佩在月洞门外骤响，三急两缓。柳陌原猛地抽剑回身，却见来人是端着安胎药的侍婢。药碗在青石砖上摔得粉碎，褐汁渗进砖缝里腾起白烟。
"赤蝎蛊。"沈玥彤捻起片碎瓷，映出侍婢扭曲的脸，"漠北人当真黔驴技穷，连我七岁玩剩的毒蛊都拿来献丑。"
柳陌原剑尖抵住侍婢咽喉时，发觉她耳后新月烙痕与凌蓟的一模一样："你们到底......"
"世子不妨猜猜，"沈玥彤突然将碎瓷射向侍婢眉心，"是这叛徒先开口，还是她体内的蛊虫先啃完脑子？"
侍婢突然咧嘴怪笑，七窍钻出赤红蜈蚣。凌蓟的箭比毒虫更快，十二枚铜钱佩带着雄黄粉钉入青砖。腥臭弥漫间，沈玥彤的软缎绣鞋已踩住侍婢抽搐的手："告诉你们狼王，他埋在端王府的十七颗钉子......"她俯身时鎏金步摇垂在将死之人眼前，"早在三日前就化成我药圃的花肥了。"
柳陌原突然攥住沈玥彤后颈，力道大得要将人揉进骨血："你何时开始布局？"
"从夫君掀开喜帕那刻呀。"沈玥彤吃痛蹙眉，唇角却翘得娇媚，"祖父说端王府的狼崽子不好驯，得备足......"
"世子！"凌蓟突然破窗而入，玄铁甲上凝着冰碴，"东跨院走水，火里掺着狼毒烟！"
沈玥彤反手将柳陌原推向凌蓟："带世子去地窖，那里......"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柳陌原劈手夺过凌蓟的弓弩，三支穿云箭射灭檐角灯笼，"父王说过，端王府世代镇守的是人心鬼蜮。"他突然扯开沈玥彤衣襟，心口那道爪痕在火光中狰狞如活物，"而你，就是最凶的煞。"
冲天火光里，沈玥彤忽然笑出泪花："夫君可知这疤为何是狼爪？"她拽着柳陌原的手按在疤痕上，"当年漠北狼王为逼祖父就范，将我与群狼关了三日。"腹中胎儿突然狠踢一脚，她踉跄着扶住凌蓟，"最后是凌护卫剖开狼腹，把我从血窟窿里刨出来的。"
凌蓟的铜钱佩叮咚撞响，那道疤，在火光照耀下泛着血光："属下奉命潜伏漠北十二年，救您那日......"他忽然撕开衣襟，心口赫然是与沈玥彤对称的爪痕，"狼王在我身上烙的是沈阁老的断魂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