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彤腕间一空,双鱼玉佩突然坠地碎裂。银丝线里竟裹着张泛黄纸片,墨迹洇开的“永州漕运”四字刺得她瞳孔骤缩——这正是半月前兄长狱中血书的残页。王氏的绣鞋尖已碾上纸片边缘,却被沈玥彤猛地推开:“嬷嬷仔细扎了脚!”
正厅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夹杂着端王妃拔高的呵斥:“承渊你糊涂!”沈玥彤攥着残纸冲向声源,却在掀帘刹那撞见萧承渊跪在满地瓷片中。他玄色衣摆浸着深色水痕,面前摊开的密信上赫然盖着永宁长公主的鸾鸟金印。
“母亲要儿子休妻?”萧承渊抬头时玉冠缨络缠着片枯叶,那是只有王府禁地松涛苑才有的金丝楠叶。他指尖点着密信末尾朱批:“长公主连刑部秋审的卷宗都能篡改,母亲当真以为沈家倒了她会放过端王府?”
端王妃的护甲深深掐进太师椅扶手的团蝠纹,目光却飘向僵在门边的沈玥彤:“好媳妇来得正好,且说说你昨日申时三刻在藏书阁见了哪位贵客?”她突然掷出个缠着青丝的银铃铛,铃舌上刻着北狄使团特有的狼头图腾。
暴雨忽至,惊雷劈亮沈玥彤苍白的脸。她确实在藏书阁暗格里换过密信,但彼时窗外只有......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抬头看向厅堂东墙——那幅前朝留下的《千里江山图》卷轴微微倾斜,露出后面新砌的暗格缝隙。
“王妃!王爷咳血了!”外头炸响的通报声里,沈玥彤趁机扑跪在瓷片上。鲜血顺着掌心染红衣襟,却将残纸塞进萧承渊靴筒。她仰头望着婆母扭曲的面容,忽而凄然一笑:“母亲可知松涛苑第三棵楠树下埋着什么?”
沈玥彤规矩地给紫嫣郡主行礼时,恰好捕捉到对方广袖间缠着的赤金螭纹链。那本是她半月前赠予浣衣房小丫鬟的及笄礼,此刻却沾着紫嫣郡主袖中特有的龙涎香,在春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难为世子妃还记得宫规礼数。"紫嫣郡主指尖拨弄着垂在胸前的孔雀石璎珞,眸光扫过沈玥彤素银簪子上摇摇欲坠的珍珠。她忽然倾身贴近,丹蔻染就的指甲划过沈玥彤领口绣着的并蒂莲:"听说西偏院的锦鲤池上月淹死了个粗使丫头?"
游廊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三四个捧着缠枝莲纹漆盘的丫鬟慌忙低头退避。沈玥彤瞥见紫嫣郡主身后侍女捧着描金食盒,盖沿缝隙里漏出半片北狄进贡的雪莲瓣——这本该锁在端王府冰窖的贡品,此刻却混着紫苏叶的辛香。
"郡主说笑了。"沈玥彤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腕间双鱼玉佩忽然撞上石栏,发出清脆鸣响。她记得这声音与那夜松涛苑暗哨接头的铜铃如出一辙,而紫嫣郡主的耳坠正随着声波轻轻震颤。
紫嫣突然用绣鞋尖挑起沈玥彤的裙摆,露出内衬上若隐若现的银线回纹。这花样与半月前刑部截获的北狄密信暗记惊人相似,她嗤笑出声:"都说世子妃精于女红,这针脚倒是......别致得很。"
假山后突然转出端王妃的仪仗,八宝琉璃宫灯映得紫嫣郡主鬓边金丝点翠凤钗流光溢彩。沈玥彤瞳孔微缩——那凤钗分明是前日萧承渊说遗失的御赐之物,此刻钗尾还缠着半截她亲手打的同心结穗子。
"彤儿怎的在此耽搁?"端王妃抚着腕间新得的伽楠香珠,目光如钩子般刮过紫嫣郡主腰间玉佩。那羊脂玉上雕着的九尾狐图腾,与三日前太后宫中失窃的前朝祭器图纹分毫不差。
紫嫣郡主突然将茶盏往汉白玉栏外一倾,褐色的药汁泼在沈玥彤杏色裙裾上,绘出狰狞的暗痕。"哎呀,本宫手滑了。"她故作惊讶地掩唇,镶着东珠的护甲却精准地勾住沈玥彤腰间香囊,"听闻世子妃擅调香,这囊中莫不是掺了断肠草?"
沈玥彤感觉香囊暗层里的纸笺快要滑落——那是今晨暗桩传来的漕运密报。她顺势跪坐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借着整理裙裾将纸笺塞进砖缝:"郡主说笑了,这不过是艾叶混着佩兰......"
"本宫近日胸闷气短,正缺个懂香理的。"紫嫣突然掐住沈玥彤手腕,鎏金护甲深深陷入肌肤,"不如世子妃随我去长公主府小住?"她尾音未落,游廊尽头突然传来萧承渊的沉喝:"放开她!"
紫嫣郡主闻声反而加重力道,看着沈玥彤腕间泛起血痕,笑靥如罂粟绽放:"世子哥哥来得正好,您这娇妻袖中藏着的好东西......"她突然扯开沈玥彤的云纹广袖,一包药粉应声而落,在青石板上洒出诡异的靛蓝色。
端王妃的伽楠香珠突然断裂,浑圆珠子滚进药粉堆里,竟腾起缕缕青烟。紫嫣郡主侍女怀中的雪莲突然开始渗血般嫣红,而假山后传来猫儿凄厉的哀嚎——那只端王妃豢养了十年的波斯猫,此刻正口吐白沫抽搐。
"这...这是何物!"端王妃踉跄着扶住石柱,护甲在柱面刮出刺耳声响。她死死盯着沈玥彤苍白的脸,突然厉喝:"来人!把世子妃押去祠堂!"
紫嫣郡主却拦在侍卫跟前,染着凤仙花的指尖挑起沈玥彤下颌:"急什么?本宫倒觉得有趣得紧。"她突然贴近沈玥彤耳畔低语,热气混着龙涎香扑来:"松涛苑第三棵金丝楠,埋着的好东西该见见光了......"
暴雨骤然而至,沈玥彤在雨幕中看见萧承渊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他玄色衣摆沾着泥浆,玉冠上垂落的缨络缠着片带血的孔雀翎——那本该插在紫嫣郡主发间的饰物,此刻却像淬毒的箭矢。
……
檐角铜铃在暮春熏风里轻晃,宋惊棠腕间缠着的十二股金丝钏突然发出细碎鸣响。她绣着孔雀翎的茜色裙裾堪堪停在沈玥彤三尺之外,腰间挂着的镂空银香球里漏出几缕伽罗香——正是三日前端王妃佛堂失窃的贡品气味。
沈玥彤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绽开得体温婉的笑:"宋姑娘好灵的耳目,倒像是亲眼见着圣旨上朱砂印似的。"她说话间微微侧身,让垂在耳后的翡翠明月珰映出暗纹——那本该嵌在萧承渊剑柄上的家纹,此刻正随着光影流转显出半阙《璇玑图》。
宋惊棠忽然用绢帕掩唇轻笑,鬓边金累丝蝴蝶簪的触须扫过沈玥彤发间素银簪:"听闻世子妃陪嫁里有艘能横渡沧浪江的商船?"尾音未落,袖中忽地滑出块羊脂玉佩,雕着的九尾狐正与紫嫣郡主昨日腰间那枚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