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彤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紫檀几案,雕着并蒂莲的护甲刮出刺耳声响:"承欢妹妹莫不是魇着了?昨儿十五,陌原整夜都在祠堂抄《金刚经》。"
"是么?"虞承欢忽然抬手扯落肩头白狐裘,锁骨处狰狞的齿痕犹带血痂,"那这枚刻着'原'字的金丝楠木簪,怎会插在我闺阁的窗棂上?"她扬手掷出的木簪不偏不倚钉在柳陌原脚边,簪尾红珊瑚珠滚落,恰似滴血。
柳陌原玄色锦袍下的喉结微微滚动,目光掠过沈玥彤鬓间新换的累丝金凤钗。那钗尾垂落的东珠,分明是上月他亲手从南海贡品中挑出的。
"表兄可知'螳螂捕蝉'的后半句?"虞承欢忽然抚掌轻笑,廊下顿时传来锁链拖曳声。两个婆子押着个蓬头垢面的侍女跪在月洞门前,那侍女额间一点朱砂痣,正是沈玥彤的陪嫁丫鬟翠缕。
沈玥彤霍然起身,髻上金步摇乱颤如风中残烛:"放肆!本妃的人你也敢动!"
"不敢。"虞承欢慢条斯理展开染血的素帕,露出半枚带血的虎头鞋,"只是昨夜有人用这巫蛊偶人咒杀世子血脉,偏巧被巡夜的婆子逮个正着。"她指尖点在鞋底"彤"字绣纹上,余光瞥见柳陌原骤然惨白的脸。
柳陌原突然抓住沈玥彤欲藏起的右手,拇指重重擦过她指腹新结的血痂:"王妃好巧的手艺,这双面绣的虎头纹,倒像是蜀中苗疆的技法?"
沈玥彤腕间翡翠镯子"咔嗒"磕在案角,碎成两截碧水。她忽然盯着虞承欢笑出声,染着口脂的唇如淬毒牡丹:"妹妹怕是忘了,三年前上元夜画舫失火......"
"够了!"柳陌原突然暴喝,腰间螭龙佩撞在青铜烛台上迸出火星。他抓起案上茶壶仰头灌下,喉结滚动间漏出的碧螺春顺着下颌淌进衣领,在玄色锦缎上洇出深色痕迹。
虞承欢望着茶汤滴落的弧度,忽的想起昨夜那人喉间同样的颤动。她蘸着冷茶在案上画了个古怪符号:"表兄可认得苗疆的'子母噬心蛊'?"指尖划过沈玥彤绣着金凤的衣摆,"听说中蛊之人每逢月圆,心口便会浮现血色蛛纹。"
沈玥彤涂着蔻丹的指甲突然掐入柳陌原手背,在他腕间抓出三道血痕。廊外忽然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惊起满树寒鸦,扑棱棱撞碎一庭月光。
沈玥彤的绣履碾过青石阶上湿滑的苔藓,山风卷着松针扫过她蹙金披风。鹿鼎山庄乌木匾额下,虞承欢正踮脚为柳陌原系紧墨狐大氅的银扣,指尖掠过他喉结时,恰巧对上沈玥彤似笑非笑的眼神。
"表嫂当心脚下。"虞承欢退开半步,腰间镂空银香球撞在汉白玉栏上叮咚作响,"这台阶还是照着当年姑母闺阁的样式修的,表哥总说硌脚呢。"
柳陌原突然握住沈玥彤手腕,拇指按在她脉门:"彤儿可知这山庄为何三面绝壁?"他蟒纹箭袖下的肌肉绷紧,"先帝曾在此处囚禁过前朝巫蛊案的......"
"囚过三十八名方士。"沈玥彤抽手抚过冰凉的铁力木门钉,丹蔻染红了锈迹,"世子不如再说说,为何唯独西侧山崖留着条羊肠小道?"她突然转身盯着虞承欢发间颤动的翡翠步摇,"倒像是专给表妹这般纤弱女子留的退路。"
虞承欢帕子上的合欢花绣纹骤然扭曲:"表嫂说笑了,这山庄......"
"这山庄是父王送你的及笄礼。"柳陌原截断话头,玄铁扳指叩响门环时惊起寒鸦,"承欢当年在此处养病,对机关布局最是熟悉。"
沈玥彤轻笑跨过门槛,忽地驻足望向影壁上的《八骏图》:"难怪表妹的马球技艺精湛,原来世子将前朝画圣的真迹都劈作了箭靶。"她指尖划过骏马空洞的眼眶,"只是这箭孔新旧交错,最近一次......怕是三日前?"
虞承欢猛地攥住柳陌原袖口,被他袖中暗藏的匕首划破指尖。血珠滴在青砖缝里时,廊下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小心!"柳陌原揽住沈玥彤后撤三步,原先站立处的地砖轰然翻转,露出淬毒的箭簇。虞承欢却被气浪掀翻在地,翡翠步摇碎成两截。
沈玥彤倚在柳陌原怀里,嗅到他襟前熟悉的龙涎香里混了丝血腥:"世子这出英雄救美,连表妹都舍得做饵?"她忽然拈起他腰间半块螭纹玉佩,"只是这赝品雕工拙劣,不如妾身库里那块血玉通透。"
柳陌原瞳孔骤缩,那玉佩正是虞承欢去年所赠。廊柱阴影里突然闪出个灰衣仆妇,捧着漆盘的手背布满灼痕:"请世子妃用茶,这是用后山冰泉......"
"且慢。"沈玥彤用银簪挑起茶盖,瞥见仆妇虎口厚茧,"嬷嬷这斟茶的手,倒是适合握雁翎刀。"茶汤泼在青砖上腾起白烟,"只是鹤顶红混了断肠草,未免糟蹋了雪山雾凇。"
虞承欢突然扑向机关枢纽,却被柳陌原的软剑缠住脚踝。她发狠扯开衣领,锁骨下朱砂胎记浸着冷汗:"表哥真要为了她,毁了我们在鹿鼎山庄的......"
"毁了什么?"沈玥彤踩住她散开的裙裾,"是藏在冰泉下的前朝玉玺?还是锁在观星阁里的西陵死士?"她忽然将螭纹玉佩掷向《八骏图》中箭的马眼,"不如让世子看看,他心心念念的'承欢',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病弱女童?"
地宫轰鸣声起,玉佩嵌入的墙面缓缓洞开。柳陌原望着密室里悬挂的十二幅女子画像,画中人眉眼与虞承欢如出一辙,落款却写着永昌三年——那是二十年前的纪年。
"世子妃说笑了。"虞承欢扶着斑驳的山石回首,金丝藤纹披帛被山风卷起,恰似断线纸鸢,"这栖霞山道最险处唤作'断肠崖',三年前礼部侍郎家的女眷便是在此——"她忽然噤声,指尖拂过石壁上暗红的苔痕。
柳陌原玄色箭袖下的手蓦地攥紧马鞭,目光扫过沈玥彤新换的累丝金簪。那簪头嵌着的血玉髓,分明是上月苗疆使臣进贡的稀罕物。
"表妹倒是熟稔。"沈玥彤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扣住岩缝,绣金线鸾纹的裙裾扫过石阶青苔,"听闻去岁重阳,妹妹曾与太常寺少卿在此'偶遇'?"
虞承欢腕间银镯撞在铁索上铮然作响:"不及表嫂与青梧观主论道彻夜。"她忽然俯身拾起半枚残破的桃木符,符面朱砂绘着的蜈蚣纹路已褪成暗褐,"这驱蛊符的样式倒像是南诏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