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紫嫣猛地扯开她雪貂毛领子，露出锁骨下狰狞的疤痕，"三年前围猎场遇袭，陌原哥哥肩上也有这样的狼牙箭伤——"她突然贴近沈玥彤耳畔，"你说巧不巧？"青鸾急得要扑上来，却被紫嫣的侍女用浸过冰水的帕子捂住嘴。沈玥彤望着回廊尽头结冰的荷塘，想起去年柳陌原曾在这里教她冰嬉，玄色大氅裹着她转圈时，冰刀划出的碎晶像银河倾泻。
"郡主若是好奇，不妨去问世子。"她抬手拢好衣襟，指尖触到个硬物——是昨夜阿史那派人送来的北疆舆图。
紫嫣突然拽住她手腕，镶红宝石的护甲掐进皮肉："别以为爬上世子妃之位就能翻身！沈家通敌罪证..."她忽然瞥见沈玥彤袖中露出的半截羊皮卷，"这是什么？"
"郡主！"柳陌原的声音裹着碎冰砸过来。他身后跟着十余名玄甲卫，乌金靴碾过积雪时发出咯吱声响，"放开她。"
紫嫣瞬间换了副娇嗔模样："陌原哥哥！这贱人藏着北疆——"
"啪！"
沈玥彤左手还悬在半空，紫嫣脸上已浮起五指红痕。荷塘冰面咔嚓裂开细纹，惊起几只寒鸦。
"这一掌，打你辱我沈家满门。"沈玥彤将舆图掷在雪地上，羊皮卷展开处赫然是端王府密道图，"郡主不如解释下，昨夜丑时为何从西角门出去见了北狄使臣？"
紫嫣瞳孔骤缩，发间金累丝凤钗乱颤："你血口喷人！"
"是吗？"沈玥彤突然扯开她貂绒斗篷，露出颈间狼头刺青，"北狄王族女子及笄礼上的图腾，郡主以为用螺子黛就能遮住？"
柳陌原剑鞘突然抵住沈玥彤咽喉。他眼底映着荷塘碎冰，却比冰还冷："你如何认得这个？"
"世子忘了？"沈玥彤迎着剑锋上前半步，血珠顺着霜刃滚落，"三年前你把我吊在刑架上时，我见过同样的图腾。"她突然握住剑身，鲜血淋漓的手指指向紫嫣，"只不过她这个是新刺的，颜料还没渗进真皮层呢。"
紫嫣突然抽出侍卫佩刀劈来。沈玥彤闪身躲过，刀锋削断她一缕青丝，发带上的东珠滚进冰窟窿里。
"够了！"柳陌原挥剑挑飞佩刀，刀身钉入廊柱时震落积雪，"玄甲卫，送郡主回房。"
"陌原哥哥！"紫嫣突然撕开衣襟，心口赫然有道陈年刀疤，"当年我替你挡的这一刀..."
"带走！"
待回廊重归寂静，柳陌原忽然掐住沈玥彤下巴："你早知道她是北狄细作？"
"比世子晚知晓三个月。"沈玥彤望着他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毕竟去年重阳宴，世子与她合奏《凤求凰》时，臣妾正在地牢咳血呢。"
柳陌原手指猛然收紧，却在触到她脖颈旧伤时顿住。那是他亲手烙下的囚印，如今被珍珠领扣遮着，反而像朵将枯的梅花。
"你要什么？"他忽然问。
沈玥彤捡起沾血的舆图："三日后世子出征北疆，我要随行。"
"不可能。"
"那臣妾只好把紫嫣郡主心口图腾誊下来，快马送去刑部了。"她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晕开点点红梅，"毕竟通敌叛国的罪名，端王府背不起第二个。"
柳陌原突然将她按在朱漆廊柱上，身后残雪扑簌簌跌落。他拇指摩挲着她结痂的咬痕，那是洞房夜她咬破他肩膀时留下的。
"你究竟是谁的人？"他呼吸喷在她凝着霜花的睫毛上。
沈玥彤忽然笑了。她蘸着嘴角血渍，在他掌心画了个月牙："世子记不记得，那年你被围困苍狼谷，有个小兵用这个暗号引开追兵？"
柳陌原浑身剧震。那个血月夜，蒙面小兵背着他杀出重围，最后跌落悬崖时，铁面下漏出的半张脸......
"不可能！"他猛地推开沈玥彤，"那人已经..."
"已经死了？"沈玥彤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箭伤，"狼牙箭贯穿这里时，我也以为必死无疑。"她将染血的帕子塞进他掌心，"幸好世子说过，沈家人要死得堂堂正正。"
暮色染红荷塘时，青鸾哭着给沈玥彤包扎手掌："娘娘何必激怒世子？您明知紫嫣郡主..."
"好戏才开场呢。"沈玥彤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星辰。更鼓响到三声时，她忽然将茶盏砸向屏风后："听够了吗？"
紫嫣握着淬毒匕首转出来，脸上胭脂被泪痕冲花："你既然知道我是北狄公主，就该明白..."
"明白你倾慕世子多年？"沈玥彤截断她的话，"可惜他书房暗格里的画像，画的从来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她推开雕花窗，北疆方向正飘来血色的云，"而是当年那个满脸血污，背着他爬出尸山的小兵。"
紫嫣的匕首当啷落地。她踉跄着扶住多宝阁，碰倒了青玉案上的珐琅彩瓶。瓷片四溅时，沈玥彤突然闷哼一声——一片碎瓷扎进她脚踝，鲜血瞬间染红素锦袜。
"小心！"柳陌原破门而入，却见沈玥彤徒手拔出瓷片。血珠溅上紫嫣裙摆时，她竟在笑："郡主看，这才是真正的北疆狼牙箭伤。"
紫嫣尖叫着逃出去后，柳陌原突然将沈玥彤打横抱起。他玄色大氅裹住她时，有冰凉的液体滴在她额间。
"你哭了？"沈玥彤伸手触碰他湿润的下颌。
"是化雪水。"柳陌原将她放在榻上，却不肯松手，"当年那个小兵..."
"死了。"沈玥彤阖上眼，"和三十万沈家军一起，埋在漠北的风雪里了。"
更漏声里，她听见柳陌原解甲的声音。当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她脚踝伤处时，沈玥彤突然咬住他手腕，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
"这是惩罚。"她望着帐顶鸳鸯戏水的纹样，"罚你认不出我。"
窗外北风呼啸而过，卷走了紫嫣郡主的呜咽声。沈玥彤在柳陌原怀里数他心跳时，听见他低哑的耳语："三日后随军，不准离开我半步。"
端王府祠堂的青烟缭绕中，沈玥彤将三炷线香稳稳插入鎏金狻猊炉。香灰落在绣着缠枝莲的袖口，她恍若未觉，只盯着牌位上"先世子晁明允"几个鎏金小字出神——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她连画像都未曾见过。
"装模作样给谁看呢？"紫嫣郡主绛红裙裾扫过门槛，腕间九鸾衔珠镯撞得叮当响，"表哥若是在世，定不会要个商户女当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