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在青铜仙鹤灯台上凝成珊瑚状，柳陌原指尖敲击着案几上的青瓷药碗。汤药表面浮着的当归片随震动打转，映出沈玥彤躲闪的眸光。
"彤儿这避子汤..."他突然捏碎药碗，瓷片扎进掌心渗出血珠，"是嫌我端王府的血脉污了沈家清名？"
沈玥彤腕间翡翠镯撞在博古架上，碎玉迸溅划破她耳垂。血珠滴在月白中衣领口，晕开点点红梅："世子既查过药渣，该知这是..."
"知什么？"柳陌原猛然逼近，染血的掌心撑在她耳侧，"知你每月初七借口回沈府，实则是去城南药庐买这虎狼之药？"他呼吸间带着枇杷露的苦香，混着血腥气扑在她颤抖的睫羽上。
窗外更漏声催得急，沈玥彤忽然轻笑："世子既知这是绝嗣汤，怎不问问妾身..."她染着丹蔻的指甲突然抵住他心口，"为何要绝了端王府的香火？"
柳陌原瞳孔骤缩，喉结滚动时扯动颈间新愈的箭疤。三日前暗卫来报，城南药庐的老大夫暴毙，手中还攥着半张避子汤的方子——正是用他每日服用的枇杷露做药引。
"因为..."沈玥彤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旧疤在烛火下泛着紫光，"世子可还记得三年前西山围猎，那支穿透轿帘的穿云箭？"
柳陌原指尖抚上那道疤，触感像在摸块冷玉。那日他亲眼见二叔的箭射穿沈府轿辇，却不知...
"箭镞淬了红颜枯。"沈玥彤拽着他染血的手按在疤上，"此毒遇麝香则成绝嗣散，遇龙涎则化蚀心膏——恰巧世子惯用龙涎香。"
窗外忽有瓦片轻响，柳陌原反手掷出瓷片。伴着闷哼声，他贴着沈玥彤耳畔呢喃："所以每夜缠绵后，你都忍着噬心之痛喝这避子汤？"
沈玥彤突然咬破他下唇，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漫开："不如问问世子，为何明知枇杷露掺了血竭粉，还要日日哄我同饮？"
妆奁铜镜突然映出寒光，柳陌原揽着沈玥彤旋身躲过暗箭。箭镞钉入拔步床柱，箭尾系着的黄笺飘落——"癸未年腊月廿三"。
"好个一石二鸟。"沈玥彤拾起黄笺对着烛火，隐约显出"沈定礼"三字的水印，"二叔这是要提醒世子，当年我父亲..."
话音未落，柳陌原突然咳出大口黑血。他指尖死死抠住床沿雕花，青筋暴起的手背浮现蛛网状紫斑："彤儿...柜中...紫玉瓶..."
沈玥彤赤脚奔向紫檀立柜，鎏金护甲划过暗格机关。锦盒里紫玉瓶空空如也，唯余张字条："陌原吾侄，黄泉路冷，二叔赠尔鸠酒暖身。"
"柳承恩！"沈玥彤捏碎玉瓶，碎屑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她扯落累丝金凤步摇，从凤首暗格抖出三枚银丸："吞下去！"
柳陌原却握住她染血的手："没用的...这是改良过的红颜枯..."他忽然笑起来，唇边血渍染红衣襟，"你可知当年西山那箭...我本是要射杀二叔..."
窗外骤起喧嚣，秦嬷嬷哭喊着拍打门扉："世子妃快逃！西跨院走水了！"
沈玥彤却撕开锦绣床帐，将浸过药汁的纱帛缠在二人腕间："三年前你为我挡箭染毒，三年后我陪你赴死解毒。"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渡入他口中，"红颜枯唯有用施毒者至亲之血可解——柳承恩的私生女，昨夜刚埋进乱葬岗。"
柳陌原瞳孔中泛起妖异的金芒，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猛然将沈玥彤压进锦被，染血的十指与她紧扣："若我说...那私生女是你亲手..."
"世子！"窗外突然传来老王妃的厉喝，"放开彤儿！"
沈玥彤趁机将银针扎入他百会穴，在柳陌原僵直的瞬间翻身下榻。她扯落半边绯色床幔，露出背后整墙的脉案图："老祖宗来得正好，且看看这红颜枯的脉象..."
老王妃的翡翠佛珠突然崩断，沉香木珠子滚进血泊里。她望着脉案图上熟悉的字迹，那是三十年前端王妃难产时的诊录——笔迹竟与柳陌原毒发症状分毫不差。
"孽障..."老王妃踉跄着扶住门框，丹蔻指甲在朱漆木上抓出深痕，"当年就不该让那贱婢生下..."
柳陌原忽然暴起，徒手捏碎脉案图下的暗格。染血的账册哗啦散开，露出夹层里的婚书——"癸未年腊月廿三，端王府与沈氏联姻"。
沈玥彤捡起婚书抖了抖，落出张泛黄的婴孩襁褓图："老祖宗可认得这绣着阴阳鱼的襁褓？"她腕间玉佩突然泛出红光，"或者说...认得您亲手掐死的孙女？"
五更梆子惊飞寒鸦，柳陌原在晨曦中睁开金瞳。他望着满地染血的账册，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彤儿便是当年..."话音戛然而止，沈玥彤染血的指尖正抵着他心口。
"嘘——"她将染血的婚书按在他唇上，"戏才唱到《长生殿》，世子可别急着拆台。"
……
青铜灯台上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沈玥彤指尖的银针在听到"柳陌旻"三字时骤然偏斜，险些扎进柳陌原腕间跳动的血脉。
"二弟来得不巧。"柳陌原突然攥住她发抖的手，就着银针在宣纸上勾勒出半朵残梅，"我这病气最易过人，当心染了晦气。"
雕花门吱呀洞开，柳陌旻玄色锦靴踏过门槛，腰间佩玉撞出清越声响。他手中折扇轻敲掌心，扇骨上嵌着的红宝石正对着沈玥彤心口旧疤："听闻嫂嫂精通岐黄，怎的连个咳疾都治不好？"
沈玥彤腕间翡翠镯突然滑落案几，碎玉迸溅的脆响中，她看清扇面题着的《洛神赋》——正是三年前父亲书房失窃的那幅真迹。
"二弟慎言。"柳陌原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的血渍竟泛着诡异的金芒，"前日彤儿新配的枇杷膏，可要尝尝？"
柳陌旻折扇忽收，扇柄暗藏的银针堪堪停在药碗边缘："兄长说笑，弟弟最怕苦。"他凤眸斜睨沈玥彤发间金步摇，"倒是嫂嫂这累丝金凤，像极了当年先王妃..."
"二少爷慎言！"秦嬷嬷突然打翻茶盏，滚水泼在青砖地上腾起白雾，"老王妃最忌人提旧事。"
沈玥彤忽然轻笑，鎏金护甲划过柳陌原颈间箭疤："二弟可知这疤的来历？"她指尖沾了血渍，在宣纸上续画梅枝，"三年前西山围猎，有支穿云箭偏了方向..."
柳陌旻折扇突然展开，扇面《洛神赋》被撕开道裂痕："嫂嫂故事讲得妙，不若再说说上月护国寺走水..."他忽然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尊被烧毁的送子观音像里，可藏着什么好东西？"
窗外惊雷炸响，沈玥彤腕间阴阳鱼玉佩突然泛出红光。她想起那夜从观音像腹中取出的玉匣，匣中婚书上"柳陌旻"三字朱砂未干，与父亲临终前攥着的账册笔迹如出一辙。
"二弟想要这个？"柳陌原忽然从枕下抽出染血的襁褓，暗黄绸布上绣着残缺的阴阳鱼，"还是说...想要这个？"他又抖出半块羊脂玉佩，裂痕处赫然刻着"旻"字。
柳陌旻瞳孔骤缩，折扇银针直取柳陌原咽喉。沈玥彤反手甩出金步摇，累丝金凤衔住银针的刹那，老王妃的翡翠佛珠破窗而入，正砸在柳陌旻膝窝。
"孽障！"老王妃扶着秦嬷嬷跨过门槛，丹蔻指甲深深掐进紫檀佛珠，"三十年前你娘偷龙转凤，如今还要弑兄夺位？"
暴雨倾盆而下，柳陌旻突然癫狂大笑："母亲好记性！"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胎记，形如展翅血鹰，"当年您亲手掐死的女婴，可也有这般印记？"
沈玥彤猛然掀开柳陌原衣襟，苍白心口上相同的血鹰胎记泛着金光。她突然想起药王谷密室里的双生蛊录——"血鹰现，双生劫"。
"原来如此..."柳陌原咳着血沫低笑，"二弟这些年给我下的不是毒，是唤醒双生蛊的引子。"
柳陌旻折扇突然射出十数银针，针尾皆系着黄笺。沈玥彤挥袖卷过烛台，火舌吞没的笺纸上显出"沈定礼"的血书："嫂嫂不想知道令尊真正的死因？"
雷光劈亮窗棂的瞬间，沈玥彤看清黄笺夹层的密信——竟是老王妃笔迹的"杀无赦"。她腕间玉佩突然灼热，阴阳鱼纹裂开露出暗格中的婚书："癸未年腊月廿三，双生子择一而养..."
"彤儿小心！"柳陌原突然扑倒她。柳陌旻的匕首擦过他后背，血溅在婚书上竟显出隐藏字迹："留子去母，沈氏女杀"。
老王妃佛珠突然缠住柳陌旻脖颈："当年没掐死你，今日..."她话音戛然而止，柳陌旻心口胎记突然爬出金线蛊虫，顺着佛珠窜上她手腕。
沈玥彤银针疾射，挑着蛊虫钉入梁柱："血鹰蛊离体则亡，二弟好算计。"她扯落床幔裹住柳陌原伤口，"可惜你忘了，双生蛊同生共死..."
柳陌旻突然僵住，七窍流出金血。他望着柳陌原心口渐渐暗淡的血鹰胎记，折扇坠地时溅起血花："原来兄长...早就..."
五更梆子混着雷声传来时，柳陌原握着沈玥彤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胎记消散处，赫然是"沈"字烙印："三十年前被换走的端王府嫡女...咳...该回来了..."
暴雨冲刷着廊下血渍，沈玥彤拾起染血的婚书。火光中"沈玥彤"三字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端月"——正是玉枕夹层里那个被划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