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彤看着玉镯内闪过一线幽蓝,忽然想起昨夜医书上记载的"醉红颜"。她将剪子递给青黛,素白指尖拂过案上《神农本草经》:"姐姐这镯子倒是稀奇,红玉裹着孔雀胆,当心伤了玉体。"
沈玥碧脸色骤变,旋即又笑靥如花:"到底是嫁入王府的人,眼界不同了。"她突然倾身,鎏金护甲戳在书页间,"听说影阁最近在找前朝玉玺,妹妹可要守好嫁妆箱子?"
窗外传来枯枝断裂声,沈玥彤瞥见徐昭的衣角闪过梅林。她端起茶盏轻嗅:"姐姐今日用的沉水香,倒比往日多了三分甘松。"茶汤氤氲间,玉镯突然泛起微光,"听说甘松与醉红颜相遇,会生异香?"
"你!"沈玥碧猛地站起,茶盏翻倒浸湿了织金裙裾。她忽然又娇笑起来,染着蔻丹的手指按住沈玥彤腕脉:"听闻妹妹大婚半年还未圆房?这般守活寡..."
沈玥彤反手扣住她命门,指尖触到紊乱脉象:"姐姐寅时末刻是否心悸盗汗?"她突然贴近沈玥碧耳畔,"每日子时三刻,后腰会刺痛如蚁噬吧?"
菱花窗棂突然被北风吹开,沈玥碧踉跄后退撞翻了博古架。羊脂玉净瓶碎裂声中,她袖中滑落半枚玄铁令牌,边缘刻着火云纹。沈玥彤弯腰拾起时,令牌内侧赫然映着"癸未七杀"的篆文。
"还给我!"沈玥碧劈手来夺,发间金步摇缠上了沈玥彤的珍珠璎珞。拉扯间,沈玥彤忽然瞥见她后颈暗红色斑痕——正是醉红颜入髓之兆。
外头突然传来小厮通报:"太妃娘娘赏的八珍汤到了。"沈玥碧慌忙整理鬓发,令牌早已被沈玥彤塞进袖中。她退到门边冷笑:"你以为柳陌原真能活到开春?他中的千机引..."
话音戛然而止,沈玥碧惊恐地捂住喉咙。廊下传来轮椅碾过积雪的吱呀声,柳陌原裹着白狐裘转过屏风,指尖还沾着棋谱上的墨迹:"沈大小姐好灵的耳目,连本王用哪味毒都清楚。"
沈玥彤看着丈夫苍白指节扣紧轮椅扶手,忽然将令牌掷在沈玥碧脚边:"姐姐忘了这个。"她转身扶住柳陌原的轮椅,指尖悄悄搭上他腕脉,"世子爷该喝药了。"
行至垂花门时,破空声骤起。沈玥碧袖中寒光直取柳陌原后心,沈玥彤旋身甩出茶碟,却见那枚暗器被两粒翡翠棋子凌空击碎。柳陌原咳嗽着将暖炉塞进她掌心:"夫人下次泼茶,记得避开为夫的棋谱。"
……
暮色将沈府书房的青砖地染成蟹壳青,沈定礼手中狼毫突然折断,墨汁溅在《齐民要术》封皮上,洇开团黑黢黢的花。他望着女儿发间晃动的累丝金凤步摇,喉头滚动半晌才挤出句:"当年若没把你送去药王谷..."
"爹您瞧!"沈玥彤忽然举起鎏金暖炉,镂空花纹在烛火下投出斑驳光影,"谷主教的辨毒法子,可比您教我认药材时有趣得多。"她指尖轻点炉壁某处,机关弹开竟露出枚鸽卵大的夜明珠。
沈定礼怔怔望着明珠幽光,忽地剧烈咳嗽起来。五年前那个雪夜,他亲手将十岁的彤儿推上药王谷的马车,车辕压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至今还在他梦里吱呀作响。
"老爷!"管家慌慌张张撞开门,怀中账本散落一地,"西跨院库房走水了!"
沈玥彤霍然起身,海棠红裙裾扫翻案上茶盏。她分明嗅到焦糊味里混着松油香——那是专用来烧账册的火油味。
"彤儿留在此处!"沈定礼突然按住女儿手腕,力道大得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他袖中滑出半截黄笺,墨迹未干的"端"字被冷汗晕开。
火光照亮窗外人影幢幢,沈玥彤反手扣住父亲脉门:"爹可知当年药王谷为何收我?"她腕间阴阳鱼玉佩突然贴住沈定礼手背,"谷主说,这玉佩原该刻着'沈'字。"
沈定礼如遭雷击,藏了十五年的秘密在喉头翻滚。那年他赴任江州通判,在乱葬岗捡到个襁褓女婴,玉佩上"端"字被血污盖住半边。夫人产后血崩而亡,他便把这婴孩当作亲生...
"老爷小心!"管家突然扑过来。支摘窗外寒光闪过,淬毒的弩箭正钉在《齐民要术》书脊上。
沈玥彤甩出金步摇打灭烛火,拽着父亲滚到博古架后。她摸到架底暗格时指尖一顿——这里本该放着娘亲的妆奁匣,此刻却塞着本带血的账册。
"癸未年腊月廿三,川乌七钱..."沈定礼突然喃喃出声,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那日我奉端王命查赈灾银,却在江州官仓看见..."
轰隆一声巨响,房梁砸下簇簇火团。沈玥彤挥袖扑灭火星,瞥见账册残页上的朱砂印——正是端王府的蟠龙纹。
"小心头顶!"沈定礼突然将女儿护在身下。燃烧的横梁擦过他后背,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冲得人作呕。
沈玥彤摸出银针封住父亲几处大穴,忽听窗外传来冷笑:"沈大人果然留了后手。"玄色衣角闪过,正是端王府二爷的亲随。
"爹可知我为何执意嫁入端王府?"她突然扯下累丝金凤,凤喙里掉出粒药丸,"当年谷主给的假死药,今日该派用场了。"
沈定礼攥着染血的账册,突然想起夫人临终前的话:"这孩子眼中有火,定会烧穿这吃人世道..."他颤抖着吞下药丸,在女儿颈后轻轻一按。
"沈大人畏罪自焚啦!"呼喝声穿透火墙。沈玥彤伏在父亲逐渐冰冷的身体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玄衣人进来翻找账册,看着他们将父亲拖走,看着火舌吞没娘亲的绣屏...
五更天时,秦嬷嬷在祠堂找到世子妃。她正跪在沈氏列祖牌位前,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阴阳鱼玉佩。晨曦透过窗棂照在"端"字上,映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沈"字刻痕。
"小姐节哀。"秦嬷嬷递上热帕子,瞥见供桌下露出截黄笺——正是老爷昨夜未写完的"端王私炼兵器于..."
沈玥彤忽然轻笑出声,将玉佩按在心口。鎏金护甲划过牌位上新刻的"先考沈公定礼",在"沈"字上留下道狰狞划痕。祠堂外的老槐树突然惊起群鸦,振翅声里混着远去的马蹄响——是端王府来接世子妃回府的朱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