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的沉香杖突然戳向经卷，却被沈玥彤用茶盏挡住。滚水泼在青砖上腾起白雾，隐约显出个"漕"字水痕。"孙媳失礼了。"她借着拭桌按住柳陌原的手，发觉他掌心粘着银色粉末——与密信暗语中的"月魄砂"描述相符。
"听说彤儿近日常往佛堂跑？"老王妃的护甲划过沈玥彤颈间，在昨日井底抓痕处稍顿，"这淤青...倒像极了二十年前..."
柳陌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猩红刺目。老王妃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光："陌原这咳疾，莫不是染了时疫？"她腕间佛珠突然崩断，十八颗东珠滚落满地，每颗都刻着细小的"玄"字——与虎符暗纹完全相同。
更漏声里，沈玥彤在床榻暗格发现半截玉镯。断裂处露出中空的夹层，藏着张泛黄庚帖：永隆九年三月初七，柳氏嫡子与沈氏女换婴为记。她突然想起老王妃抚她疤痕时的冷笑，那日正是三月初七。
五更梆子敲响时，西跨院传来瓦片碎裂声。沈玥彤提着琉璃灯靠近，见柳陌原的亲卫正在填井。新土中露出半幅织金襁褓，纹样与她妆匣暗藏的婴儿服如出一辙。填井的侍卫靴底沾着银色月魄砂，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佛堂传来木鱼声，沈玥彤循声望去。老王妃跪在蒲团上，面前摊开的《地藏经》里夹着张河道图——二十年前吞没赈灾银的沧浪河弯道处，朱砂圈出的位置正是端王府西跨院。
沈玥彤指尖在黄花梨案几上轻叩，珊瑚护甲与紫檀算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动。窗外芭蕉叶上的晨露正巧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痕迹。
"回世子妃，上等海珠十两金，中者五两，下品......"贺仁捧着账册的手微微发颤，余光瞥见世子柳陌原倚在月洞门边的身影。
"下品如何？"沈玥彤端起霁蓝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眉间那点朱砂痣。案上摆着三枚海珠，在晨光里泛着不同色泽。
"下品只值三钱银。"贺仁话音未落，柳陌原玄色锦靴已踏碎廊下光影。他随手拈起颗海珠对着日光细看，指节上的翡翠扳指泛起冷光："彤儿何时对珠玉感兴趣了？"
沈玥彤接过侍女递来的缠枝莲纹帕子，慢条斯理擦拭护甲："昨日西市新开张的珠玉行，说是从南海得了批好货。"她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放，惊得贺仁手中账册差点落地，"可妾身瞧着，这所谓上等海珠，连王府去年收的次品都不如。"
柳陌原轻笑一声，海珠在他掌心转了个圈："贺先生不妨说说，上月闽州商队那批货，市价几何？"
"这......"贺仁额角渗出冷汗。廊下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厮捧着描金漆盒跪在门前："禀世子，琉球使臣送来贺礼。"
漆盒开启的瞬间，满室生辉。鹅绒上卧着枚龙眼大的金珠，表面天然形成云水纹，正是百年难遇的"沧海明月"。
沈玥彤霍然起身，石榴裙扫过青玉镇纸："此物当值千金。"
"万金。"柳陌原忽然握住她手腕，力道大得翡翠镯子咔哒作响，"彤儿可知，上月闽州沉了三艘采珠船？"
贺仁扑通跪地，账册散落如雪片。沈玥彤这才看清他袖口沾着的海盐结晶，与寻常账房先生截然不同。
"说！"柳陌原抬脚踩住飘落的账页，蟒纹靴头金线在晨光里刺痛人眼，"西市珠玉行的东家，给你多少好处？"
沈玥彤反手握住夫君的手，丹寇陷入他腕间："世子好手段，连妾身新买的珠钗都要查个底掉？"她突然抽出鬓边累丝金凤簪，锋利的簪尾抵住贺仁咽喉，"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该由妾身处置才是。"
血珠顺着簪尖滚落，贺仁突然嘶声道："他们抓了属下的老母！"他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是烫金的浪花纹身，"东海十三岛的人说...说世子妃生辰将近......"
窗外惊雷乍起，暴雨倾盆而下。柳陌原猛地拽过沈玥彤，金凤簪"当啷"落地。他盯着贺仁胸口的刺青，眼底翻涌起血色："三年前屠我水师的血债，倒敢找上门来。"
沈玥彤忽然轻笑，弯腰拾起那枚"沧海明月"。金珠在她掌心流转，映得眸中寒光凛冽："贺先生，劳您给岛主捎个话。"她将金珠按进贺仁渗血的衣襟，"就说本妃最爱看——明月坠沧海的戏码。"
暴雨中传来羽箭破空之声，柳陌原揽着妻子旋身避开。雕花窗棂扎入三支黑羽箭，箭尾系着的贝壳在风中叮咚作响。
"来了。"柳陌原拇指抚过沈玥彤颈侧溅上的血痕，转身时玄色大氅扬起凛冽弧度。十二影卫如鬼魅般现身檐下，刀光割碎雨幕。
沈玥彤却端坐案前，慢悠悠拨动算盘："世子可要赌一赌？"她指尖点着漆盒中的礼单，"这批贺礼价值八万六千两，够买多少艘战船？"
惊雷劈开天际，柳陌原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勾起唇角："爱妃的嫁妆单子，倒是比兵部奏折有趣得多。"他忽然俯身咬住妻子耳垂，"今夜若擒得岛主，彤儿拿什么谢我？"
"世子想要什么？"沈玥彤反手将金簪插回云鬓，凤首正对窗外厮杀的人影。
柳陌原的唇擦过她眉间朱砂："东海十三岛的鲛人泪，听说缀在凤冠上......"
话音未落，沈玥彤突然扬手掷出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偷袭者脸上，霁蓝瓷片深深扎进对方咽喉。她拎着染血的裙摆跨过尸体，从袖中抖出张地契拍在案上："加上西市三间铺面，换世子腰间那柄龙鳞匕可好？"
暴雨渐歇时，贺仁的尸体已被拖走。柳陌原摩挲着匕首上暗纹，忽然将沈玥彤拽进怀里："爱妃怎知这是龙鳞卫的钥匙？"
"世子又怎知..."沈玥彤指尖勾住他腰间玉带，吐气如兰，"妾身要的不是钥匙..."她突然发力抽出匕首，寒光映出窗外残存的杀手，"而是这把斩过倭寇首级的利刃。"
最后一支黑羽箭穿透窗纸的刹那，柳陌原握着沈玥彤的手腕挥匕横劈。箭矢应声而断，锋刃在青砖地上划出火星。
"好刀法。"他在血腥气中轻笑，"当年沈老将军教女儿，果然不循常理。"
沈玥彤望着满地狼藉，忽然将染血的帕子扔进贺仁留下的账册："劳烦世子善后。"她转身时石榴裙绽开血花，"至于那八万六千两...就当聘礼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柳陌原望着妻子远去的背影，忽然对影卫道："去查查，东海最近谁在收鲛绡。"他碾碎手中贝壳，粉末混着血迹渗入地缝，"要足够做件嫁衣的。"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沈玥彤指尖摩挲着翡翠算盘，珠子碰撞声惊醒了窗外打盹的绿毛鹦鹉。贺仁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紫檀案角，发出"叮"的脆响。
"世子妃当真要亲自押货？"他抬眼觑着珠帘后的人影，"东陵边境近来流寇猖獗......"
"贺老板是怕本妃折了你的货？"沈玥彤突然掀帘而出，石榴红裙裾扫落案上密函。贺仁瞥见函尾盖着的玄铁印——正是端王府暗卫的标记。
柳陌原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他玄色锦袍下摆沾着泥点，靴底还嵌着片枯荷："彤儿又要胡闹？"目光扫过贺仁时，腰间软剑嗡鸣着弹出半寸。
"见过世子。"贺仁退后三步，袖中账本滑落在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东陵舆图，墨迹未干的标记正指着端王府在边境的私矿。
沈玥彤绣鞋尖挑起账本："贺老板连矿脉走向都摸清了？"她突然轻笑，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光影，"不如说说，你搭上户部哪位大人了？"
柳陌原剑鞘压住舆图："上月东陵使团进贡的夜明珠，最后出现在贺家当铺。"他指尖划过图上朱砂标记，"你要运的怕不是丝绸，是这些见不得光的赃物？"
窗外惊雷乍起，贺仁袖中突然寒光一闪。沈玥彤腕间玉镯撞上飞来的匕首，翡翠碎片迸溅中，柳陌原软剑已横在贺仁颈间。
"世子妃好算计。"贺仁盯着地上碎裂的玉镯，内侧"端"字纹在闪电下忽明忽暗，"用赝品试我，就不怕我真要你性命？"
沈玥彤捡起半片碎玉把玩："你袖口熏的龙涎香，是东陵皇室特供。"她突然将碎玉掷向博古架，机关转动声里，暗格弹出个匣，"这里面装的，才是你要找的东西吧？"
柳陌原剑尖挑开匣盖，十二颗夜明珠映得贺仁脸色惨白。珠面浮雕刻着的东陵图腾，与他腰间玉佩上的纹样严丝合缝。
"三皇子好手段。"沈玥彤抽出匣中密信，"假扮商贾混入王府，就为找这些通敌证据？"信纸边角焦黑，正是那日她在火场抢出的残页。
惊雷劈中院中老槐，贺仁突然大笑："世子妃可知，你夫君书房暗格里......"
剑光闪过，他喉间绽开血花。柳陌原收剑时，一滴血珠正落在沈玥彤眉心："彤儿不该碰这些脏东西。"
"脏？"沈玥彤抹去额间血迹，"王爷私通东陵的证据脏，还是你养在外宅的东陵歌姬脏？"她突然扯开柳陌原的衣襟，心口处朱砂痣旁，赫然纹着东陵皇室的狼头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