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惊雷劈开雨幕，虞承欢突然扯开柳陌原的箭袖，露出小臂狰狞的咬痕："表嫂可知这牙印来历？当年程姐姐为救原哥哥..."她染血的指尖抚过沈玥彤的明月珰，"咬得可比这深三分。"
沈玥彤猛然站起，禁步上的羊脂玉连环撞在紫檀案几。半月前她替柳陌原包扎箭伤时，这牙印还被纱布遮掩——如今细看竟与西跨院姑娘腕间旧疤严丝合缝。
"世子妃！"侍女举着油纸伞冲进来，"太妃送来新的百子千孙图，说是要挂在..."
柳陌原霍然转身，蹀躞带金钩勾住百子图锦盒。裂开的锦缎里掉出半幅泛黄襁褓，暗绣的玄鸟纹与沈玥彤胎记如出一辙。虞承欢突然吃吃笑起来，金簪挑开自己衣领："表嫂的胎记，和程家祠堂壁画上的神女像倒是般配。"
暴雨裹着碎瓦砸进轩窗，沈玥彤望着铜镜里自己后颈的朱砂痣——这位置与太妃佛堂暗格里程家嫡女画像分毫不差。她忽然记起大婚次日，婆母醉后念叨的"玄鸟现世，凰女归位"。
"世子不妨解释解释。"沈玥彤将鎏金密匣拍在案上，锁孔纹样与柳陌原腰间玉佩相合，"这匣中婚书上的生辰，为何与太妃早夭的孩儿..."
惊雷劈断院中古槐，柳陌原攥着断箭冲进雨幕。虞承欢染血的帕子飘到妆台，帕角并蒂莲下赫然绣着"玄真"二字——正是三年前被剿灭的邪教标记。沈玥彤望着雨幕中纠缠的玄色与石榴红，忽然想起合卺酒里沉着的金箔，在烛光下映出的分明是程家徽记。
"那虞家两位小姐呢？"沈玥彤又慢悠悠地问道，青玉茶盏在她指尖转出半圈冷光。庭院里新换的雀舌兰香在纱帘间浮沉，将跪在屏风外的三个管事婆子熏得面色发白。
柳陌原翻动账册的手顿了顿，羊毫笔尖悬在朱砂砚台上方："承欢今日要送新绣的百寿图给母亲。"墨汁顺着狼毫滴落，在雪浪纸上洇开暗红斑痕。
"表嫂万安。"
茜红遍地金裙裾扫过门槛，虞承欢鬓间鸾凤衔珠步摇随着行礼动作轻颤。她抬眼时目光在柳陌原腰间游移半寸——那里悬着的双鱼佩玉坠子缺了半片鳞纹，恰与她自己腰间残缺的玉佩纹路相合。
沈玥彤拨动茶盏的玳瑁护甲突然卡在缠枝莲纹盖钮上，发出细碎刮擦声："承欢妹妹这百寿图绣得精巧，倒像是..."她忽然倾身握住虞承欢手腕，珊瑚镯子撞在对方青玉钏上叮当作响，"倒像是照着世子书房那幅《松鹤延年图》描的样？"
"表嫂说笑。"虞承欢腕间玉钏滑到小臂，露出三寸肌肤上淡粉的旧疤痕，"倒是您这珊瑚颜色正红，衬得指甲上月牙白得晃眼。"她尾音打着旋儿飘向柳陌原，后者正盯着账册某处朱批，脖颈处经络随着吞咽茶水微微起伏。
柳陌原突然掷下笔："库房去年的红参..."
"都换成辽东雪参了。"沈玥彤截住话头，指尖划过虞承欢绣帕边角，"妹妹这双面绣的针法，倒让我想起前日从你西厢房捡到的荷包。"她袖中突然滑出个褪色鸳鸯锦囊，穗子上缠着半截金丝。
虞承欢瞳孔骤缩，帕子上的寿字突然被血珠染红——银针刺破了食指。柳陌原猛地起身带翻砚台，朱砂泼在账册扉页的"端王府内务总录"字样上，像极了当年合卺酒洒在婚书上的痕迹。
"承欢先退下。"沈玥彤用染了丹蔻的指甲按住那滩朱砂，"世子爷不妨说说，为何您三年前在灵隐寺求的平安符..."她两指捏着锦囊在烛火上晃了晃，"会从承欢妆奁暗格里掉出来？"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传来瓷器碎裂声。虞承欢退到廊下时忽然回头，发间步摇撞碎雨滴："表哥可还记得，当年在护城河畔..."她举起残缺的玉佩，裂纹处闪着诡异水光，"您说过要补全这双鱼佩的。"
柳陌原喉结重重滚动，账册边角在他掌心皱成团残雪。沈玥彤突然轻笑出声，腕间珊瑚镯应声而碎，血珠顺着银丝嵌宝戒面滴在锦囊上："这倒巧了，昨儿太后刚赏了和田玉料，正好请玉匠将世子那块..."
惊雷劈开紫檀木窗棂时，虞承欢看到沈玥彤用染血的指尖在柳陌原手背画了道弧线，恰似当年合婚庚帖上未写完的"永"字最后一捺。雨幕深处传来更鼓声，混着不知哪房小妾断断续续的琵琶调，将血腥气揉碎在沉水香里。
……
"好了，好了，我就是随意问问！"沈玥彤笑着说道，鎏金掐丝镯子在腕间转出粼粼波光。她斜倚着青玉凭几，看窗外垂丝海棠的花影将石青地毡割裂成碎片，"也不知镇南王把世子找去有什么事情？"
柳陌原正将腰间螭龙玉佩的绦穗理顺，闻言指尖在玉璧蟠螭纹上顿住："不过是北疆互市..."话尾突然被珠帘脆响截断。虞承欢捧着缠枝莲花银鎏金熏炉进来，薄荷脑的凉气裹着她鬓边新换的累丝蝴蝶簪，振翅欲飞的模样。
"表哥的玉佩穗子该换了。"虞承欢将熏炉搁在博古架上，指尖掠过柳陌原腰间时勾住半缕丝绦，"这结还是三年前在碧波亭打的，当时..."她忽然侧头轻咳，耳坠上米珠串成的流苏扫过锁骨处的胭脂痣。
沈玥彤腕间镯子突然"咔"地轻响，露出内圈錾刻的"原"字："可不是巧了，前日太后赏的冰蚕丝线正配这玉佩。"她从缠枝莲纹匣中拈出段银蓝丝绦，尾端缀着的珍珠恰好与柳陌原冠上东珠同色，"世子试试？"
柳陌原喉结微动，正要接过丝绦，却被虞承欢截住话头："北疆风沙大，表哥此去..."她忽然从袖中掏出个玄色锦囊，苍术香气混着陈旧血迹漫出来，"这平安符是当年..."海棠花影恰在此时扫过她手背，照出虎口处新月形疤痕。
"承欢妹妹记岔了。"沈玥彤突然起身，鎏金护甲划过熏炉镂空花纹，薄荷脑的冷香陡然浓烈，"世子三年前在灵岩寺求的平安符，此刻不正供在佛堂？"她腕间翡翠镯子撞在熏炉上，裂纹顺着"原"字蔓延开来。
柳陌原突然攥紧玉佩，蟠螭纹硌得掌心发疼："镇南王说承欢的婚事..."
窗外蝉鸣骤歇。虞承欢手中锦囊坠地，符纸边缘焦黑卷起，露出半截褪色金漆——分明是战场平安符的制式。
沈玥彤轻笑出声，指尖银蓝丝绦缠上虞承欢的蝴蝶簪："妹妹及笄时簪子上嵌的还是南海粉珠，怎么如今..."她突然扯下半片金翅，蝶翼断口处闪着冷光，"换成辽东冷玉了？"
"表嫂好眼力。"虞承欢忽然抬手抚过柳陌原的冠缨，东珠在她指间泛着暖光，"就像这顶紫金冠，当年表哥在演武场..."她尾音化作叹息，指尖顺着冠缨滑向残缺的玉佩绦穗。
柳陌原猛地后退半步，玉佩撞在青玉凭几上发出脆响。沈玥彤腕间裂开的翡翠镯突然坠地，碎玉飞溅时映出她眼底寒光："世子可要当心，北疆的狼毒草最喜缠着玉佩穗子长。"她将银蓝丝绦按在虞承欢掌心，"妹妹既熟悉旧结，不如..."
惊雷在云层深处翻滚，虞承欢忽然展颜一笑，将残破锦囊扔进熏炉。苍术燃起的青烟中，她贴着柳陌原耳畔低语："表哥可知，狼毒草开花时像极了我们埋在碧波亭下的..."薄荷脑爆开噼啪轻响，吞没了最后几个字。
沈玥彤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柳陌原突然苍白的脸色，忽然抓起案上未看完的《北疆风物志》。书页哗啦翻动间，夹着的双鱼佩草图飘落在地——半尾鱼鳞纹竟与虞承欢断簪上的冷玉纹路严丝合缝。
……
"你回来了？"沈玥彤一伸手就把柳陌原轻轻拉进了房间里。鎏金香炉里西域龙涎香突然窜起火星，将她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映得忽明忽暗。柳陌原朝服上银线绣的螭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腰间新换的玄色织金绦带随着踉跄动作缠住了沈玥彤腕间的翡翠十八子。
虞承欢的声音从青玉屏风后飘来："表哥的朝服熏得可是南诏贡香？"茜色裙裾扫过满地碎光，她捧着的缠枝莲纹漆盘里，玛瑙药杵正碾着暗红粉末，"前日太后赏的安神香，倒是与这味道冲撞了。"
沈玥彤指尖划过柳陌原领口的盘扣，忽然拈起片浅金花瓣："世子今日去过碧波亭？"她将花瓣按在案头未干的墨迹上，赤金护甲戳破了宣纸上"互市"二字，"那亭边的金丝桃，开得可还像三年前？"
柳陌原喉结重重滑动，抬手要解披风却被沈玥彤按住。虞承欢忽然轻笑，药杵敲在漆盘边沿发出脆响："表嫂这翡翠手串水头真好，倒像是用当年..."她故意顿了顿，耳坠上东珠擦过颈间红痕，"用碧波亭那池春水养出来的。"
"妹妹说笑。"沈玥彤突然扯断串珠，翡翠珠子噼里啪啦滚进青砖缝隙，"倒是你新调的胭脂..."她沾了点漆盘里的红粉抹在柳陌原唇上，"怎么有股子铁锈味？"
柳陌原猛地抓住她手腕，却见虞承欢从袖中掏出个褪色香囊："表哥可还记得这个？"陈旧艾草味混着血腥气漫开，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那年你高热不退，药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