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查了太医院存档。"柳陌原将染血的帕子掷在经案上，暗红血迹勾勒出端王妃临终脉象，"母妃中的根本不是瘴毒，是掺在安神香里的南疆蛊虫！"
惊雷劈开窗纸，照亮沈玥彤袖中滑落的玉瓶。琉璃瓶内蛊虫蠕动，与医案记载的"赤线蛊"如出一辙。她轻抚微隆的小腹："难怪妾身这胎总是不安稳，原来这蛊虫最爱孕妇心头血。"
老王妃突然抓起药杵砸向沈玥彤，被柳陌原徒手接住。鲜血顺着腕骨滴在沈玥彤裙摆，晕开成并蒂莲纹："祖母当年给母妃下蛊时，可曾想过这蛊术会祸及孙媳？"
"放肆！"老王妃颤抖着指向祠堂方向，"你父母灵位在上，竟敢..."
"正因父母在上！"柳陌原突然掀翻经案，露出底部暗格里的金锁，"这锁匙纹样与当年父王书房密匣相同，祖母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打开吗？"
沈玥彤适时递上从秦嬷嬷房中搜出的铜匙。锁芯转动的刹那，老王妃突然嘶声厉喝："你会毁了端王府百年基业！"
泛黄的密信雪片般飘落，最上方那封盖着先帝私印。柳陌原拾起信笺的手忽然颤抖——原来二十年前父王赴北疆平叛，竟是奉旨假意战败，只为助先帝收回兵权。
"先帝承诺事成后封你父王为摄政王..."老王妃颓然跌坐，"谁知那毒妇在庆功酒里下蛊..."
"毒妇？"沈玥彤突然轻笑，"您指的先王妃，还是这位..."她踢开暗格底层暗匣，滚出的头骨上嵌着金镶玉门齿，"真正的秦嬷嬷二十年前就死了吧？"
窗外暴雨如注，柳陌原剑尖挑开地上"秦嬷嬷"的人皮面具。面具下纵横交错的刀疤，与密信中提到的突厥细作画像分毫不差。
老王妃突然癫狂大笑，翡翠抹额滑落露出额间黥印："你们懂什么！"她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狼头刺青随着喘息起伏，"若不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我何须亲手..."
剑光忽闪，柳陌原的剑尖抵在她喉间："我父王母妃，究竟是谁害死的？"
"是你那忠君爱国的父王！"老王妃浑浊的眼里涌出血泪，"他发觉先帝要兔死狗烹，竟想用通敌罪证换全家性命！"她突然抓住剑刃往前送，"杀了我，端王府谋逆的罪名就坐实了..."
沈玥彤忽然拨动琴弦，暗格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整面《金刚经》屏风翻转，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牌位——皆是二十年来"暴毙"的知情人。
"祖母这些年超度的亡魂，可比念的经多多了。"她指尖拂过最新那块牌位，上面赫然刻着春桃的名字，"可惜您忘了，蛊虫最喜檀香。"
柳陌原突然踉跄扶住供桌，腕间浮现赤色蛊纹。沈玥彤抚着肚子轻笑道："夫君现在可觉气血翻涌？当年母妃临盆时，也是这样中的蛊呢。"
惊雷劈断祠堂梁柱时，虞承欢的白绫卷着药瓶破窗而入："解药换虎符，世子以为如何？"她绣鞋踩住老王妃欲捡的密信，"或者，您想看着端王府变成第二个护国公府？"
暴雨冲刷着满地密信，柳陌原望着牌位上父母的名字，忽然想起儿时母亲哼的童谣。那首北疆小调的转音，与沈玥彤弹的琵琶曲调一模一样。
暮春的端王府佛堂里，迦南香混着药味在经幡间浮动。沈玥彤指尖几乎掐进柳陌原的蟒纹锦袍，却见那人漫不经心拨弄着供桌上的青玉念珠："世子妃这般拉扯，倒像市井妇人撒泼。"
"你闻不到吗？"沈玥彤突然拽下他腰间香囊掷在地上，金丝绣线裂开处滚出几粒朱砂丹丸，"祖母素日最厌龙涎香，如今佛龛前却摆了三鼎！"
柳陌原鎏金护甲挑起她下颌，忽然嗅了嗅她鬓角："你身上怎会有曼陀罗的味道？"话音未落，佛堂深处传来木鱼乱响，老王妃披着金线袈裟转出屏风，腕间沉香珠串竟换了血红玛瑙。
"彤儿来得正好。"老人眼尾胭脂晕得异常艳丽，枯手抓住沈玥彤腕子就往经幢后拖，"来瞧瞧你公公留下的好东西......"
柳陌原剑鞘横在两人之间，蟒纹靴碾碎地上的朱砂："父王薨逝十年，祖母莫不是魇着了？"他忽然贴近老王妃耳畔，"还是说，您终于肯交出东海那批火器的下落？"
沈玥彤趁机抽回手腕，却摸到老王妃袖中硬物——半块虎符的纹路硌得她心头猛跳。正要细看，忽听老王妃癫狂大笑："陌原我儿，你当真以为当年是意外落马？"她枯瘦手指突然扯开衣襟，心口黥着的毒蝎图腾狰狞可怖，"这'牵机引'的滋味......"
"祖母慎言！"柳陌原突然捂住老人嘴巴，却见沈玥彤已掀开经幢后的暗格。尘封的紫檀匣里，先端王遗书上的血手印犹自刺目。
老王妃趁机咬破柳陌原手掌，混着血的唾沫喷在沈玥彤裙裾："蠢货！他早与西戎......"话音戛然而止，三支淬毒袖箭破窗而入。柳陌原揽着沈玥彤滚到供桌下，老王妃却迎着暗器张开双臂。
"叮——"沈玥彤甩出的玉镯击偏袖箭，玛瑙珠串应声而断。柳陌原突然掐住她脖颈："你竟敢私藏父王遗物！"却在瞥见匣中婚书时瞳孔骤缩——泛黄纸页上赫然写着"沈氏玥彤许配次子陌亭"。
佛堂门轰然洞开，十二盏鲛绡宫灯映出虞承欢染血的道袍。她剑尖挑着西戎刺客的头颅，目光却落在婚书上："世子可知，当年换婚文书上盖的是......"
"传国玉玺。"老王妃突然抽搐着大笑，七窍流出黑血，"先帝驾崩那夜，陌原你抱着玉玺来找我......"她枯爪猛地抓住柳陌原衣襟，"你说'祖母，孙儿把螭龙角补全了'......"
沈玥彤突然将虎符按在遗书血印处，缺失的纹路竟严丝合缝。虞承欢剑锋微颤："原来火器库要两府血脉......"
"够了！"柳陌原劈手夺过婚书撕得粉碎，却见碎屑中飘出片金箔——正是传国玉玺缺失的龙角。他忽然将沈玥彤抵在佛龛前，染血的手掌贴上她小腹："既然世子妃这么爱管闲事，不如给端王府留个后？"
沈玥彤簪尾银针抵住他喉结："世子三年来饮的避子汤，可都掺了千机引呢。"她突然咬破舌尖吻上去，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您猜这毒，会先要孩子的命......还是您的命？"
惊雷劈中院中百年槐树，燃烧的树影里传来太监尖利通传："陛下口谕，宣端王府三代主母即刻入宫觐见！"
……
晨雾还未散尽，沈玥彤的绣鞋已经踩碎了三片沾露的竹叶。她攥着信笺的指尖发白，鎏金护甲在青石砖上刮出细痕。
"世子妃留步。"
柳陌原的声音裹着早春寒气刺来，玄色蟒纹袍角扫过回廊栏杆。沈玥彤转身时，正撞见他腰间玉佩穗子缠着根红绳——那是她昨夜落在书房的发带。
"殿下今日倒清闲。"她将信笺塞进袖袋，玛瑙耳坠在晨光中晃出猩红的光，"连臣妾去趟铺子都要过问？"
柳陌原抬手拦住去路，掌心赫然躺着枚带血的铜扣："昨夜西市十三家绸缎庄被砸，佟大掌柜的马车轮轴上嵌着这个。"他指尖碾过铜扣上模糊的狼头纹，"北狄商队的标记。"
沈玥彤呼吸一滞。三个月前漠北商路被劫的惨状蓦地浮现——染血的苏绣堆里，阿爹的玉扳指碎成三瓣。
"让开。"她突然抓住柳陌原手腕，"佟叔还在太白楼等着......"
"等着给你收尸吗？"柳陌原反手扣住她命门，力道大得惊人，"上月你在茶楼见漠北马贩，上旬私会江南盐商，当真以为本王不知？"
檐角铜铃骤响，惊起满树麻雀。沈玥彤盯着他衣领处若隐若现的齿痕——那是她三日前被逼急时咬的。原来这人在床笫间的温存，不过是麻痹她的手段。
"殿下既派人跟踪臣妾，"她突然笑出声，"可瞧见佟叔递来的账本？您那好表妹在胭脂铺赊的三千两银子，记的可是端王府公账。"
柳陌原瞳孔微缩，钳制她的力道松了半分。沈玥彤趁机抽身，芙蓉裙扫过石阶上未干的血迹——昨夜巡夜侍卫的，还是闹事暴徒的？
太白楼二楼雅间，佟大掌柜的茶已经续了七遍。见到沈玥彤推门而入，他慌忙起身时带翻青瓷盏："东家，北狄人今晨又在东市闹事，说咱们的蜀锦以次充好......"
"把库房第三架最底层的账册取来。"沈玥彤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圈，"让绣娘把今年新染的雨过天青色料子全换成赭石暗纹。"
脚步声忽然停在门外。柳陌原倚着雕花门框冷笑："王妃好手段，连北狄王室专用的赭石染料都弄得到。"
佟大掌柜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沈玥彤慢条斯理抚平袖口褶皱："殿下可知，您上月赠给郦妃娘娘的狐裘，滚边用的金线产自江南哪家工坊？"
柳陌原脸色骤变。那批金线分明该是官造......
"砰！"
楼下突然传来巨响。沈玥彤推开窗，正见三个北狄壮汉掀翻她的绸缎摊子。领头那人举起狼牙棒砸向金匾额时，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血珠溅上二楼窗纱，柳陌原收剑入鞘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指尖还沾着沈玥彤口脂的嫣红，此刻抹在暴徒尸体的眼皮上，像极了漠北祭祀用的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