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死寂中,陈院判突然对着栗粉糕重重叩首:"老臣有罪!这...这栗粉掺了西域幻草,与鸩毒相克..."
"你胡说!"沈玥碧猛地掀翻案几,缠臂金划破春桃的脸,"定是这贱人买通你来害我!"
雕花门突然洞开,夜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端王世子萧景琰立在廊下,墨色大氅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手中马鞭正滴滴答答淌着血水。
"禀世子,庄子上逮着个往井里投药的。"侍卫将个血人掼在地上,"说是奉了碧姑娘..."
"景琰哥哥!"沈玥碧突然凄声哭喊,金丝牡丹绣鞋踩过那人手指,"定是有人构陷!你忘了那年灯会,我替你挡下惊马..."
萧景琰却径直走向沈玥彤,玄铁护腕擦过她发间步摇:"你可曾受伤?"
"托姐姐的福。"沈玥彤将栗粉糕包好塞进他掌心,"只是可惜了太后赏的血燕——碧姐姐方才说,要拿它给我当赔罪礼呢。"
沈玥碧突然疯了似的扑向妆奁,鎏金护甲勾断七八串珍珠链子。她颤抖着捧出个紫檀匣:"我有先世子妃的遗物!景琰哥哥你看..."
匣中滚出枚羊脂玉佩,阴阳鱼纹裂作两半——正是当年萧景琰生母留给儿媳的信物。
"姐姐慎言。"沈玥彤忽然从怀中取出枚完好的玉佩,"母妃遗物分明在我这儿。"
萧景琰瞳孔骤缩。他今晨亲手将玉佩系在沈玥彤腰间,此刻那墨玉阴阳鱼正泛着温润的光。
"不...不可能!"沈玥碧攥着碎玉往后缩,发间珠翠落了一地,"那老道明明说这是从先世子妃棺椁..."
"碧姑娘好大胆子!"陈院判突然厉喝,"上月钦天监才奏报先世子妃陵寝遭窃,原来是你!"
沈玥彤垂眸掩住冷笑。那夜她在乱葬岗埋下的假玉,果然钓出了大鱼。窗柩忽地被北风吹开,卷着雪片扑灭两支红烛。黑暗中有侍女惊叫:"碧姑娘吐血了!"
萧景琰却将大氅裹住沈玥彤:"传令下去,沈氏女窃取先妣遗物,即日起禁足佛堂。"
"景琰哥哥!"沈玥碧突然死死扒住门框,染血的护甲在朱漆木上抓出狰狞痕迹,"你明明说过要娶..."
马鞭破空声打断嘶吼,萧景琰揽着新妇头也不回地踏入雪幕。沈玥彤回望时,正对上堂姐淬毒的眼神——像极了她们十岁那年,沈玥碧将她推下冰窟时的模样。
"冷么?"萧景琰忽然握紧她冰凉的手。
沈玥彤望着廊下将化的雪人,那是沈玥碧昨日亲手堆的。此刻雪人腰间别着的红绸带,正在夜风中碎成片片朱砂蝶。
"妾身想起件趣事。"她将暖炉往男人掌心贴了贴,"碧姐姐总说雪水煮茶最妙,却不知化雪时最易沾染尘埃。"
……
初春的日头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缠枝莲纹。沈玥彤垂首拨弄着鎏金暖炉里的银骨炭,听见身后传来珠帘轻响——老王妃那串从不离身的紫檀佛珠,正随着脚步发出特有的沉钝声响。
"孙媳给老祖宗请安。"她转身时特意让袖中银针滑出半寸,寒光恰巧映在柳陌原苍白的脸上。
老王妃搭在孙儿腕间的手猛地一颤,十八子佛珠磕在黄花梨椅背上:"这金针走穴的法子..."
"是孙媳从《灵枢九要》里悟出的。"沈玥彤将暖炉往世子手边推了推,杏眼却盯着老王妃袖口露出的半截膏药,"倒是老祖宗这风湿痛,该换艾绒熏蒸才是。"
柳陌原突然咳嗽起来,玉色广袖掩住唇角笑意。他怎会不知,这丫头是故意让祖母瞧见银针——半月前他咯血昏厥,老王妃硬要往他汤药里加朱砂镇魂,可不就是被这银光逼退的。
"倒是伶牙俐齿。"老王妃捻动佛珠的速度缓下来,目光扫过案几上冒着热气的药盏,"听闻你昨日拦了张太医的方子?"
沈玥彤指尖轻点青瓷碗沿:"川乌与半夏相克,张太医在太医院当差三十载,怎会不知?"她忽然抬眸,正撞进老王妃骤然收缩的瞳孔,"除非...有人要这方子必得入世子口中。"
佛珠突然崩断,沉香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柳陌原作势要弯腰去捡,却被沈玥彤按住手腕:"世子当心针尾的毒蒺藜。"
"放肆!"老王妃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药汤泼出半盏,"你当这端王府是你们沈家的药庐?"
沈玥彤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抖落出几片枯叶:"昨儿戌时三刻,西角门送进来的川乌叶脉带霜,分明是北疆快马运来的鲜货。"她忽然拈起片叶子对着光,"可咱们府上采买的,该是陈年川乌。"
柳陌原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点点猩红。沈玥彤趁机扶他靠上鹅羽软枕,指尖不着痕迹地搭上他颈侧动脉——果然比昨日强劲许多。
"孙媳逾矩。"她忽然朝着老王妃盈盈下拜,发间累丝金凤垂下的东珠正悬在眼前,"只是世子这病最忌急火攻心,老祖宗若真要罚..."
"便罚你今夜守着小厨房煎药。"老王妃突然打断她,染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刮去孙儿唇边血渍,"陌原爱喝枇杷露,记得兑三勺槐花蜜。"
沈玥彤垂首应诺,却瞥见老王妃绣鞋边缘沾着星点褐泥——正是西跨院佛堂后独有的观音土。她想起今晨暗卫来报,佛堂供着的先王妃牌位前,新换了簇带着露水的白山茶。
更漏声催到酉时,柳陌原忽然屏退左右。他撑着身子坐起,白玉似的指节叩了叩床沿暗格:"今日那川乌..."
"是冲我来的。"沈玥彤将温好的药递过去,腕间翡翠镯突然滑落枕边,"世子可知,当年令堂病逝前,也曾拒用川乌入药?"
柳陌原瞳孔骤缩,药汁溅在锦被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忽然抓住沈玥彤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那镯子:"你如何得知?"
"世子可记得六岁那年躲在西厢房柜中?"沈玥彤任由他攥着,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半块羊脂玉佩,"当时你说'若能活着出去,定要娶个会治病的小娘子'。"
玉佩上的阴阳鱼纹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与柳陌原枕下那半块严丝合缝。他蓦地松开手,咳得整个人蜷成弓形:"原来那日...咳咳...不是梦..."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沈玥彤反手射出银针。伴着一声闷哼,她推开雕花窗:"劳烦老祖宗惦记,世子刚服过安神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