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水,柳陌原突然拽过她流血的手腕:"这伤口倒是整齐得很。"他指尖抚过那道新添的剑伤,"与昨夜潜入书房的刺客伤痕......"
"世子明鉴!"林氏突然跪下,举起猫尸,"雪团子临死前抓到了这个!"猫爪间勾着片锦缎——正是沈玥彤今日所穿披风的衬里。
惊雷劈中院中古槐,火光映出沈玥彤袖中寒光。柳陌原软剑出鞘的瞬间,她手中银针已没入自己心口:"妾身......当真怕猫......"
柳陌原扳指叩在青铜海螺上,发出沉闷回响。烛火将沈玥彤眉心的朱砂痣映得猩红,她指尖正捏着半片鲛绡,上面用血画着东海十八岛的星象图。
"世子想要孩子?"沈玥彤忽然轻笑,金镶玉护甲划过案上未干的墨迹,"是想要个活祭品,还是......"她突然将鲛绡按在烛火上,幽蓝火焰中浮现出胎儿轮廓的图腾。
柳陌原擒住她手腕,扳指在皓腕上压出红痕:"爱妃的鲛人血,加上本王的龙气。"他俯身时玄色蟒纹领口擦过她锁骨,"生出来的,可是能号令四海的神胎。"
窗外海风裹着咸腥气卷入密室,沈玥彤袖中软剑突然抵住他心口:"三日前沧州码头烧死的三百工匠,世子用他们的魂火炼的什么丹?"
"彤儿不是看见了?"柳陌原笑着松开她,从暗格取出匣子。匣中琉璃瓶里浮着颗明珠,仔细看去竟是蜷缩的婴孩形态,"就差你一滴心头血。"
沈玥彤瞳孔骤缩,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句"归墟之子不可现世"。她剑尖挑翻琉璃瓶,明珠坠地却发出金石之音——竟是颗刻满咒文的东珠。
"世子好算计。"她突然割开掌心,血珠滴在东珠上,"可惜我沈家的鲛人血,早被龙鳞匕封住了。"咒文遇血竟游动起来,在珠面拼出"海祭"二字。
柳陌原忽然拽过她流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道未愈的刀伤:"封得住血脉,封得住这个吗?"他心跳震得她掌心发烫,"那夜替你挡箭,龙气早已入体。"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海水从砖缝渗出。沈玥彤反手将东珠嵌进墙上海祭图,整面墙缓缓升起,露出后面幽蓝的水晶棺。棺中躺着具鲛人尸骨,尾鳍处缀满与柳陌原扳指同源的鳞片。
"原来世子是归墟逃奴。"她剑尖挑起鲛人颈间的锁链,"怪不得要借神胎解开烙印。"
柳陌原眼底金光大盛,指甲暴长寸许:"爱妃既知道了......"他尾音突然化作吟啸,震碎数盏青铜灯,"就把你的鲛珠交出来!"
沈玥彤旋身避过利爪,软剑在墙面划出星宿轨迹。暗门应声而开,十二影卫持弩箭闯入,箭头却都指向她。
"三年前大婚夜,世子给我喝的合卺酒。"她忽然扯开衣襟,心口鳞片泛着金光,"早猜到是锁魂散。"
柳陌原利爪停在距她咽喉半寸处,墙上星宿图突然投射出光斑。沈玥彤染血的手按在鲛人尸骨额间:"归墟的叛徒,永生永世不得......"
"你怎知咒语?"柳陌原暴怒嘶吼,尾鳍虚影在袍摆下若隐若现。水晶棺突然炸裂,尸骨化作粉尘缠上他四肢。
沈玥彤趁机夺过匣,将东珠捏碎在掌心:"父亲当年剖给我的鲛珠,世子当真以为在心脏里?"碎珠中浮出粒莹蓝光点,正是她三日前从沧州灰烬里取来的龙魄。
影卫的弩箭突然调转方向,柳陌原被钉在墙上的瞬间,沈玥彤将龙魄按进他眉心:"世子既要神胎,妾身便送你个真正的归墟之子。"
海水突然沸腾,柳陌原尾鳍彻底化形。他金瞳流出血泪:"沈玥彤!你早算到......"
"从你故意让贺仁偷虎符开始。"她捡起锁链缠在他脖颈,"世子可知,东海巫医给的毒,要用龙魄作引?"
暗门外忽然传来鼓乐声,沈玥彤推开密室暗窗。月光下,二十艘战船正破浪而来,船头飘扬的竟是沈家军旧旗。
"多亏世子烧了沧州码头。"她将海祭图掷入火盆,"让我能重建真正的鲛宫。"
柳陌原在锁链中挣扎,每片鳞都渗出血珠:"你以为龙鳞卫会听你......"
"他们听的从来不是世子。"沈玥彤抚过小腹,那里隐隐泛起金光,"而是神胎的龙吟。"
海风突然送来婴孩啼哭般的潮声,战船已至窗下。沈玥彤最后看了眼被困的柳陌原,指尖抚过心口鳞片:"归墟的债,该还了。"
沈玥彤慌忙起身时,素白裙裾扫过青石砖上的参汤残渍。她瞥见柳陌原玄色锦袍下摆洇开深色水痕,喉头愈发发紧:"妾身这就唤人给世子更衣。"
"站住。"柳陌原攥住她手腕的力道让雕花窗棂透进的雪光都晃了晃,"军报上墨迹都晕开了,王妃倒是说说,这要如何向兵部交代?"
如霜捧着铜盆进来时,正撞见自家主子咬着下唇绞帕子。世子妃杏色缠枝纹褙子沾着几点褐渍,发间累丝金凤钗的流苏缠在世子腰间玉带上。她慌忙低头,听见瓷匙碰着药碗发出清脆声响。
"妾身...妾身可以重誊一遍。"沈玥彤挣开桎梏去够案上文书,袖中突然掉出个青玉药瓶。柳陌原挑眉拾起,拔开塞子嗅到清苦药香。
"这是要送去西苑给苏侧妃的雪蛤膏?"他指尖摩挲着瓶身螭纹,"王妃倒是贤惠。"窗外北风卷着细雪扑在茜纱窗上,沈玥彤看见他眼底映着鎏金烛台的光,像淬了冰的琥珀。
如露端着新沏的君山银针进来,茶雾氤氲间,世子突然冷笑:"上月打碎御赐青玉盏,前日碰倒松烟墨,今日..."他抓起案头染污的折子,"这是兵部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妾身当真不知..."沈玥彤话音未落,书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侍卫统领跪在屏风外禀报:"北狄骑兵夜袭潼关,守将请求增派粮草!"
柳陌原猛地起身,腰间玉环禁步撞得叮当乱响。沈玥彤瞥见军报上"粮道被截"四个字被参汤晕染得模糊不清,突然抓住他袖口:"世子可否允妾身将功折罪?"
"你?"柳陌原抽回衣袖时,沈玥彤腕间红痕刺痛了他眼角。他背过身望着墙上的《寒江独钓图》,声音却缓了三分:"说来听听。"
"妾身父亲曾任户部侍郎,或许能说动江南粮商..."话音被突兀的推门声打断。苏侧妃裹着银狐裘闯进来,丹蔻指尖捏着个油纸包:"妾身新得了上好的老山参,特来献给世子。"
沈玥彤看见柳陌原眉峰微动,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后园撞见苏氏与管马厩的赵二窃语。她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之间:"妹妹来得正好,世子正要更衣。"
戌时的梆子声传来时,如霜正蹲在后厨盯着药吊子。突然扯住正要倒药渣的婆子:"这当归气味不对。"她指尖沾了点褐色残渣,就着灯笼细看,"快去禀告世子妃,有人换了药方里的黄芪!"
红烛将喜帐上的金丝鸳鸯映得忽明忽暗,沈玥碧指尖掐进雕花床柱,生生把嘴角的弧度压下去三分。外间传来更漏声时,她突然捂住心口剧烈喘息:"快...快请大夫!"
"世子妃这是怎么了?"陪嫁丫鬟春桃扑到床前,正撞见自家主子冲她眨了眨眼。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端王府的角门便抬进顶青呢小轿。蓄着山羊须的老者提着药箱疾步穿过回廊,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撞在阑干上铮铮作响——正是太医院退下来的陈院判。
"陈老救命!"沈玥碧攥着帕子指向梳妆台,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堂妹方才来贺喜,碰过那盏燕窝后便..."
沈玥彤倚在玫瑰椅上,葱白指尖还搭着青瓷盏沿。她今日穿着海棠红遍地金褙子,发间累丝鸾凤衔珠步摇分毫未乱,倒衬得对面哭诉的人像戏台子上的丑角。
"碧姐姐慎言。"她忽然轻笑出声,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叮咚脆响,"这血燕是太后亲赐,妹妹碰不得的该是姐姐腕上这对鎏金嵌宝镯——听说原该随先世子妃入土的?"
沈玥碧浑身一颤,护甲在檀木桌上划出尖利声响。她昨日特意戴上这对陪葬品,本是要给这商户女添堵,却不料...
"彤妹妹说笑了。"她强撑着扯出个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陈老快瞧瞧这燕窝可有不妥?"
老御医颤巍巍取出银针,却在触及盏沿时变了脸色。针尖赫然泛着诡异的青黑,惊得满屋仆妇齐齐抽气。
"鸩毒!"陈院判扑通跪地,"此物见血封喉,幸而...幸而世子妃未曾入口。"
沈玥碧帕子下的唇角刚要扬起,忽见沈玥彤施施然起身。新妇大红的云锦裙裾扫过青砖地,竟是从袖中抖落个油纸包:"陈老不妨再验验这个。"
纸包散开,赫然是半块桂花糖蒸栗粉糕。
"戌时三刻,碧姐姐的贴身嬷嬷往小厨房送了这道点心。"沈玥彤指尖拈起碎屑,忽地倾身凑近沈玥碧耳畔,"姐姐可知鸩毒遇着栗子粉,会变成什么?"
沈玥碧鬓边渗出冷汗,缠枝牡丹绢花微微发颤。她分明记得这商户女不通药理..."会化成水。"沈玥彤突然抬高声量,惊得窗外宿鸦扑棱棱飞起,"就像姐姐今早晨倒在东墙根的那碗药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