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失去的孩儿那样......"
沈玥彤霍然起身，石榴红蹙金裙摆扫翻案上汝窑梅瓶。柳陌原伸手揽她入怀的刹那，她听见他胸膛里心跳如战鼓，却瞥见沈玥碧袖中滑落的匕首正映着西窗残阳。
"阿原小心！"
猩红血珠溅上茜纱窗时，沈玥彤这才发现自己掌心握着半截断刃。柳陌原擒住沈玥碧咽喉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在她颈侧胎记处顿住——那弯月牙形的朱砂，与沈玥彤眉间的一模一样。
"送二姑娘去水月庵。"他声音似浸过寒潭，转身时蟒纹锦袍擦过沈玥彤染血的手指，"青锋，把东跨院封了。"
暮色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时，沈玥彤望着铜镜里眉间朱砂。柳陌原为她涂药的手指带着薄茧，忽然停在当年他亲手点就的守宫砂上："三年前上元夜，你二姐往我酒里放了合欢散。"
菱花镜砰然倒地，映出窗外纷纷扬扬的海棠花雨。沈玥彤转身时金镶玉耳坠勾住他玉带，听见他喉间溢出的叹息比月光更凉："那夜我泼了整壶雪水......"
沈玥彤指尖抚过绣架上垂落的金丝，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百鸟朝凤》绣品上投下细碎光斑。二姐沈玥碧手中银针蓦地戳破绢帛，在凤尾处洇开豆大红痕。
"三妹慎言。"沈玥碧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灭血珠，面上仍是温婉笑意："不过是给太后千秋寿诞备的薄礼，哪里当得起......"
"二姐绣的可是前朝失传的九重盘金绣。"沈玥彤突然俯身，鎏金点翠步摇垂珠扫过沈玥碧手背："每层金线要裹着南海珍珠粉捻制，绣到第九重时——"她拈起绣绷旁青瓷小罐轻嗅："掺的却是西域天竺葵花粉吧？"
沈玥碧霍然起身，绣架上的缠枝莲纹铜剪应声落地。外间传来世子柳陌原与沈家大哥的说笑声，她慌忙用湘妃色罗帕盖住染血处："三妹在闺中时连荷包都绣不好，如今倒成了行家？"
"上月太后突发喘症，太医院查出熏香炉里混着天竺葵。"沈玥彤将小罐收入广袖，翡翠镯子磕在檀木案几上清脆作响："二姐可知刑部大牢新制的刑具？有根铜簪专挑指甲缝......"
"三妹！"沈玥碧攥住她手腕，嵌宝护甲在雪肤上划出红痕。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卷起绣房垂挂的百子千孙帐，露出后方供着的送子观音像——那观音怀中的婴孩竟是倒坐莲台。
沈玥彤瞳孔微缩。她记得去岁端王侧妃难产而亡时，产房供的正是这尊邪像。
"听闻三妹嫁入王府三年无所出。"沈玥碧指尖抚过观音足下缠绕的蛇形烛台，忽然轻笑："姐姐特意从大昭寺请来这尊......"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柳陌原慵懒嗓音："彤儿又在讨教绣工？"玄色蟒纹锦袍挟着松墨香卷入屋内，他目光扫过震颤的观音像，唇角笑意骤冷："这腌臜物件怎会在此？"
沈玥碧鬓角渗出冷汗，正要开口却被沈玥彤挽住胳膊："二姐心疼我子嗣艰难，特请了开光圣物呢。"她感觉到臂弯里的身躯微微发抖，"只是这莲花纹路......"
"倒像是南疆巫蛊纹。"柳陌原突然抽出佩剑挑翻神龛，观音像落地迸裂，数十枚浸着黑血的银针从莲座滚出。沈玥碧瘫软在地，石榴裙下渗出可疑水渍。
沈玥彤蹲身拾起银针："二姐可知巫蛊厌胜是诛九族的大罪？"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幽蓝："上月户部陈侍郎全家被鸩杀，听说就是从他夫人妆奁里搜出......"
"是太子妃！"沈玥碧突然尖叫，丹蔻抠进青砖缝："她说只要把这脏东西塞进端王府，就保沈家百年荣华！"她疯魔般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烙着东宫独有的朱雀纹："三妹救我！他们给我喂了牵机......"
话音戛然而止。她喉间突然鼓起核桃大的血包，七窍渗出黑血。柳陌原疾点她周身大穴，却见那朱雀纹竟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噬心蛊。"沈玥彤扯落腰间香囊，将朱砂混着雄黄粉按在蠕动的纹路上："快取烈酒来！"
门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沈家嫡母带着太医匆匆赶来："碧儿怎的突发急症？"她手中佛珠扫过满地银针，忽然指向沈玥彤："定是你这灾星......"
"母亲慎言。"柳陌原剑尖挑起染血的观音残骸，"不如先解释沈二姑娘为何带着东宫信物？"他靴底碾碎一枚银针："或者咱们去刑部聊聊九重盘金绣的玄机？"
沈玥彤趁机将朱砂抹在嫡母腕间。那串开过光的紫檀佛珠突然爆裂，滚出七颗刻着生辰八字的人牙——最末那颗镶着金箔的，分明是端王侧妃的乳牙。
沈玥碧肩头渗血的齿痕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光泽，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自己锁骨："妹妹可认得这牙印？"镶金护甲勾住松垮衣襟，露出更多新旧交叠的淤青。
沈玥彤手中团扇"咔"地折断湘妃竹骨，金丝雀羽簌簌落在地砖上。窗外忽起惊雷，映得她眉间朱砂痣殷红欲滴："柳陌原书房暗格里锁着根带倒刺的银鞭，二姐可要瞧瞧？"
玛瑙帘子哗啦作响，柳陌原裹挟着夜雨湿气闯进来。玄色蟒袍下摆还在滴水，目光触及沈玥碧裸露的肩头时瞳孔骤缩，腰间佩剑"沧啷"出鞘三寸。
"世子好记性。"沈玥碧突然娇笑起来，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戳向自己心口："当年你在我这里咬的伤，可比鞭痕深多了。"她猛地扯开腰带，石榴裙委地时露出腰间狰狞疤痕，形如弯月。
沈玥彤手中茶盏应声而碎，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她想起三年前大婚次日，柳陌原抚摸她腰间胎记的指尖在颤抖——那处肌肤，与沈玥碧的伤疤位置分毫不差。
"二姑娘慎言！"侍卫青锋突然破窗而入，剑锋横在沈玥碧颈间。雨丝顺着瓦当滴落，在剑刃上汇成细流，冲淡了沈玥碧耳后胭脂——露出块拇指大的褐色胎记。
沈玥彤踉跄着扶住博古架，鎏金香炉"咣当"坠地。三年前上元夜，她在火场救出的"柳陌原"耳后也有这般印记。可翌日清醒时，枕边人肌肤光洁如玉。
"那年护国寺大火......"沈玥碧突然凄声尖叫，发间金步摇甩落在地："你以为从火海里背出来的是谁？"她扯过柳陌原右手，狠狠咬在他虎口："这牙印，可比你腰上胎记更深吧？"
暴雨拍打着窗棂，沈玥彤看见柳陌原腕间露出半截红绳——与她救火那夜，昏迷前攥在手中的半截一模一样。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那夜背着她的人身上有淡淡沉水香，而柳陌原素来只用龙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