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惊飞檐角铜铃上的寒鸦。沈玥彤突然笑出声，染着丹蔻的指甲抠进他虎口："十七年前您亲手溺毙的那个女婴，眼珠早被鱼啃光了。"
铜漏里的水滴突然凝滞。沈定廉松手时，她下巴已泛着青紫，却仍噙着笑从袖中抖落半块玉佩。羊脂玉上刻着残缺的狼首，与他腰间那半块严丝合缝。
"当年您把我娘推进冰窟时，可瞧见她攥着这定情信物？"沈玥彤将玉佩按在族谱血字上，"礼部尚书嫡女与北狄细作私通——这罪名够沈家诛九族吧？"
窗外竹影婆娑，忽有琴弦崩断之音。沈定廉额角青筋暴起，抓起镇纸就要砸，却见沈玥彤掀开衣领——锁骨下三寸的狼图腾刺青泛着诡异蓝光。
"您猜，当年北狄王庭走失的小郡主，若是活着......"她指尖划过刺青，带起一道血痕，"够不够换沈家三百口人的脑袋？"
博古架突然"咔嗒"转动，暗门里冲出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弯刀劈向沈玥彤面门时，她旋身甩出银镯，毒针钉入黑衣人喉间三寸。尸体轰然倒地，面具裂开露出张与沈定廉七分相似的脸。
"二堂兄这手龟息功，倒是比三年前精进不少。"沈玥彤踩住尸体抽搐的手，"可惜您教他扮死士时，忘了说北狄狼毒见血封喉。"
沈定廉踉跄着扶住香案，供着的祖宗牌位哗啦啦倒了一片。他盯着牌位缝隙里露出的密信，突然癫狂大笑："你以为柳陌原为何咳血？他中的可不是寻常毒......"
话未说完，窗外射入三支弩箭。沈玥彤扯过沈定廉当盾牌，箭矢穿透他肩胛钉在族谱上。血顺着"孽种"二字往下淌，将朱砂批注泡得发胀。
"大伯糊涂了。"她贴着老人抽搐的耳畔低语，"陌原中的是沈家祖传的牵机引，解药在您书房第三块地砖下——三年前您毒杀我娘时，我瞧得真真儿的。"
更鼓声又响，宴席方向的丝竹换了《破阵乐》。沈玥彤将染血的玉佩系回颈间，临出门时回眸浅笑："明日早朝，您猜陛下更想要北狄王庭的降书，还是礼部尚书的项上人头？"
月光漏进祠堂，照见沈定廉攥着半块玉佩咽了气。供桌下缓缓爬出个浑身符咒的侏儒，蘸着血在族谱末页画了只独眼狼——正是北狄死士联络的暗号。
……
湘妃竹帘被金钩粗暴扯落，沈玥碧缠着红珊瑚手钏的腕子还在发颤。她今日特意穿了正红遍地金襦裙，发间赤金嵌红宝的九尾凤钗却压不住眼底戾气。
"姐姐慎言。"沈玥彤慢悠悠拨弄着翡翠禁步，月白暗纹缎裙扫过青砖上摔碎的缠枝莲茶盏，"三日前父亲才将江南三州的盐引交予二叔，这般厚待..."她突然倾身，鎏金护甲挑起沈玥碧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姐姐怎么还戴着去年的旧玉？"
沈玥碧猛地拍开她的手，镶宝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撺掇世子打压沈家旁支，我爹何至于..."她突然噤声，瞪着沈玥彤腕间水头极好的翡翠镯——那本是沈家祖传之物。
窗外秋蝉聒噪，沈玥彤执起青瓷冰裂纹茶壶斟了盏君山银针："上月二叔私贩军械的案卷..."她故意将茶汤泼在沈玥碧裙裾，"可是世子亲手压下的。"
"你！"沈玥碧霍然起身，九尾凤钗珠串乱晃，"当初若不是我染了痘疮，这世子妃的位置..."
"姐姐错了。"沈玥彤突然轻笑，指尖抚过锁骨处淡红疤痕，"四年前秋狩，你推我那把时..."她猛地扯开衣襟，狰狞箭伤在雪肤上宛如毒蛇，"可没料到我会替世子挡箭吧？"
廊下突然传来环佩轻响。林侧妃捧着鎏金食盒探头："姐姐们在聊什么体己话..."话音未落，沈玥碧突然抓起滚烫茶盏掷去："滚！"
沈玥彤旋身避开，茶汤泼在茜纱窗上晕出褐痕："妹妹来得正好。"她突然拽过林氏手腕，镶宝护甲掐进皮肉，"昨儿西跨院丢的东珠耳珰，可要请玥碧姐姐帮忙找找？"
沈玥碧瞳孔骤缩。她今晨才将耳珰交给父亲安插在王府的眼线，那东珠里藏着...
"不过是寻常首饰..."林氏挣扎着要抽手，食盒"咣当"砸在地上。晶莹剔透的杏仁酪泼洒出来，混着瓷片溅到沈玥碧绣鞋上。
"寻常？"沈玥彤忽然从袖中掏出靛蓝信笺，"户部昨日呈报，京郊三十里处截获的私盐车队..."她将信纸抖开，露出角上沈家商号印记，"押运之人耳朵上，正戴着西跨院的东珠。"
惊雷劈开阴沉天幕，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沈玥碧踉跄着扶住多宝阁，缠枝莲纹瓷瓶"咣当"倒地："你诈我！"
"姐姐慌什么。"沈玥彤捡起碎瓷片，寒光映亮她讥诮眉眼，"三日前你赠我的红参养荣丸..."她突然用瓷片划开蜡封药丸，朱砂色药粉簌簌而落，"掺的当真是天山雪莲？"
沈玥碧镶宝护甲深深抠进紫檀木案，突然抓起药粉往嘴里塞："既疑心有毒，我吃给你看！"
"使不得！"林氏突然扑上来抢夺，杏色衫子沾满药粉。沈玥彤冷眼瞧着两人撕扯，忽然听见廊下传来急促脚步声。
"世子妃！"管事嬷嬷慌慌张张冲进来，"刑部来人查封了二老爷的别院！"
沈玥碧猛地僵住，九尾凤钗"当啷"落地。她突然癫狂大笑，染了药粉的指尖直指沈玥彤："你以为赢了？沈家女儿都是棋子！当年你能替嫁..."
"啪！"
沈玥彤反手一记耳光，鎏金护甲在沈玥碧脸上刮出血痕。她扯过堂姐衣襟，眼底寒芒乍现："四年前你与林侍郎合谋换我庚帖时，可想过有今日？"
暴雨倾盆而至，柳陌原执伞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他玄色蟒纹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新佩的蟠龙玉珏——正是沈玥彤及笄礼时丢失的那枚。
"爱妃。"他苍白指尖抚过玉珏裂痕，"戏可看够了？"
沈玥彤突然松开沈玥碧，染了药粉的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世子来得正好。"她转身时翡翠禁步纹丝未动，"您这位好侧妃，该换人了。"
沈玥彤指尖捏着的青瓷盏突然迸出裂纹，碧螺春顺着桌角滴在青砖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囚"字。柳陌原那两个新纳的妾室正跪在波斯毯边缘，一个腰肢软得能绕梁三匝，另一个眼波流转间，尽显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