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碎，魏传胜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柳陌原旋身将沈玥彤护在怀中，玄色锦袍后背瞬间腐蚀出蛛网状破洞。他染血的手掌捂住妻子口鼻："闭气！是苗疆血蛊！"
沈玥彤的赤金护甲却径直刺入魏传胜肩胛，剜出块带着黥印的皮肉："刑部何时与南诏巫蛊勾结？"她盯着皮肉上"奴七"字样，忽然扯落柳陌原腰间蟠龙玉佩，"世子爷可认得这刺青？"
柳陌原鎏金护甲在青砖上划出火星，他掐着魏传胜脖颈将人提起："三年前西郊马场，给彤儿坐骑下毒的......"话音未落，窗外忽射入三支淬毒弩箭，箭尾系着的玄铁令正正钉在沈玥彤裙裾前。
魏传胜趁机挣脱桎梏，染血的五指抓向沈玥彤云鬓："你以为柳陌原真不知冰魄蛊在......"
寒光闪过，柳陌原的软剑已削去他三根手指。沈玥彤却突然握住剑锋，任鲜血染红冰魄镯："让他说完！"
"彤儿！"柳陌原劈手夺剑时，魏传胜突然捏碎怀中玉珏。冲天而起的绿色焰火中，他癫狂大笑："沈玥彤！你可知当年柳陌原为何剖你取蛊？因为老王妃要......"
柳陌原的剑尖贯穿魏传胜咽喉时，沈玥彤的银针也同时没入他曲池穴。她盯着丈夫骤然灰败的脸色，染血的指尖抚上他心口冰魄蛊纹："这毒......你何时中的？"
寅时暴雨倾盆，沈玥彤撕开柳陌原浸透血污的中衣。他心口处靛蓝色脉络已蔓延至锁骨，与腹部旧伤连成诡异的曼陀罗花纹。窗外忽传来老王妃龙头杖杵地声："沈氏，交出冰魄蛊，留你全尸。"
沈玥彤突然咬破舌尖吻住柳陌原，将冰魄镯按在他心口："柳陌原，你给我听好了——你欠沈家的债还没还清，不准死！"
鎏金护甲划破掌心时，冰魄镯吸饱鲜血骤然发亮。柳陌原沾着血沫的唇擦过她耳垂："傻姑娘......冰魄蛊从来都在......"他染血的手指向她剧烈起伏的小腹，"当年剖出来的......是假的......"
疾驰的马蹄声撕裂雨幕，沈玥彤望着镜中自己腹部若隐若现的蛊纹，忽然将淬毒银簪抵住老王妃咽喉："祖母可知，冰魄蛊见血则狂？"
沈玥彤的手指在青瓷茶盏边沿轻轻打转，釉面倒映着厅中晃动的烛火。柳陌原垂眸盯着茶汤里的浮沫，白玉扳指在案几上叩出细碎声响。
"魏传胜上个月在巡盐案里保下张侍郎，倒是让六皇子在户部多安插了枚棋子。"她忽然轻笑，指尖蘸着茶水在檀木案上画圈，"世子爷最近常往明辉堂送古籍，莫不是也想在翰林院埋个眼线？"
柳陌原猛地抬眼，烛芯爆出朵灯花，在他瞳孔里溅起星火。廊下秋风卷着残叶叩击窗棂，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彤儿。"他伸手要握她腕子，却被青玉镯硌了指尖，"你我之间，非要这般说话？"
沈玥彤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搁，金丝楠木案发出闷响。鎏金香炉里的苏合香陡然窜起青烟，在她眉间笼了层雾。"上月十五你去醉仙楼见的可是礼部陈主事？前日送进书房的密函盖着青州驿印？柳陌原，你真当我是养在深闺的傻子？"
话音未落，廊下传来急促脚步声。侍卫长顾承风掀帘而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夜露："禀世子，宫里递来消息，皇上今晨召了肃亲王入宫。"
柳陌原霍然起身，腰间蟠龙玉佩撞在紫檀椅扶手上，发出清脆裂响。沈玥彤瞥见他袖口微颤，自己广袖下的指尖却已掐进掌心。肃亲王是皇帝胞弟，掌着京畿三万禁军。
"更衣。"柳陌原转身要走，忽又顿住，"彤儿，让厨房炖碗雪蛤燕窝，你近日总睡不安稳。"
沈玥彤望着他消失在锦缎门帘后的背影，忽然嗤笑出声。案上茶渍画出的圈已干成淡黄痕迹，像极了他们大婚那日合卺酒洒在喜袍上的印子。
"世子妃，西院那位又咳血了。"贴身侍女碧绡捧着鎏金暖手炉进来，见她盯着案几出神，声音又低了几分，"要不要请陈太医..."
"把前日庄子上贡的雪参送去。"沈玥彤抚了抚鬓边累丝金凤，"告诉侧妃，好生将养着，莫要误了中秋宫宴。"
更漏声里，她缓步踱到窗前。月华如练，将庭院里的青砖地照得泛白。东厢书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三四个人影。柳陌原惯用的松烟墨香混着苏合香飘过来，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他还是个闲散宗室，会冒雨策马三十里为她寻来江南新贡的杨梅。如今他袖中藏着密函，她发间别着银针，连相视一笑都要隔着三重算计。
"碧绡，取我的狐裘来。"
书房外值夜的侍卫刚要通传，被她一个眼风止住。雕花木门虚掩着，漏出柳陌原清冷嗓音："...青州军械账册必须赶在霜降前送到御史台。魏传胜既与六皇子有旧，不妨让顾承风..."
"世子好谋算。"
沈玥彤推门而入，狐裘领口的白毛被穿堂风吹得簌簌颤动。柳陌原手中密函"啪"地合上，羊脂玉镇纸将宣纸压出深深褶皱。两个幕僚慌忙起身作揖，额角在烛光下泛着汗。
"都退下。"柳陌原挥退众人，起身时带翻了青瓷笔洗。墨汁溅在沈玥彤月白裙裾上，晕开狰狞的爪痕。
她抬手抚过他案头鎏金密函匣，指尖在蟠龙纹上逡巡："世子既要扳倒肃亲王，何不直接找我要那本暗账？我父亲在兵部经营二十年，总比魏传胜那个翰林院编修顶用。"
柳陌原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金镶玉镯子硌得生疼。他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雨前的海面："你以为我在利用你？"
"难道不是？"沈玥彤笑着抽回手，珊瑚护甲在密函匣上划出刺耳鸣响，"你娶我不就是为了沈家兵权？柳陌原，何必装得这般深情？"
窗外惊起寒鸦，扑棱棱掠过枯枝。柳陌原忽然轻笑，从暗格里抽出鎏金密匣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沈玥彤指尖触到冰凉的机关锁，忽然瞥见匣角暗纹——那是端王府死士的标记。她瞳孔骤缩，三年前父亲遇刺那夜，刺客袖口就绣着这样的蟠龙纹。
"你..."喉头涌起腥甜，她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青玉貔貅砸在地上迸裂，碎片映出柳陌原瞬间苍白的脸。
廊下铜铃被夜风撞出碎响，魏传胜藏青袍角掠过石阶时，青苔正渗出四月里第一缕潮气。他驻足在垂花门前，望着东厢房漏出的暖黄烛光，喉结滚动着压下叹息。
"世子妃安好。"他躬身时，金丝楠木食盒磕在门框发出闷响。
窗纱剪出个清瘦侧影，银簪挑灯芯的动作顿了顿："更深露重，魏掌事端的什么？"
"世子让送的七珍汤。"他垂目盯着青砖缝里半片枯叶，耳畔传来瓷盏轻叩桌案的脆声，"奴婢告退。"
"且慢。"沈玥彤推开半扇雕花门，月光淌过她月白裙裾上暗银鸾纹，"前日你送来的《妙法莲华经》，第七卷的批注倒是眼生。"
魏传胜袖中手指蓦地攥紧，面上仍端着恭顺笑意："是白云观新拓的孤本。"
檐角忽有鸦群惊起，柳陌原玄色锦靴踏碎满地月华时，正撞见沈玥彤纤指抚过魏传胜递上的经卷。他倚着紫藤花架轻笑："彤儿近日愈发虔心向佛了？"
沈玥彤颈后碎发被夜风撩起，转身时石榴红披帛扫过经卷上"涅槃"二字："世子不也常去翠微阁听《华严经》讲筵？"她指尖点在魏传胜刚放下的食盒，"这汤...似乎比昨日腥些？"
柳陌原抬手掀盖，参须随汤面涟漪沉浮："北疆快马送来的雪蛤，魏掌事亲自盯着炖了三个时辰。"他突然捏住沈玥彤下颌，玉扳指在她苍白的皮肤压出红痕，"怎么抖得这般厉害？"
"世子！"魏传胜上前半步又硬生生定住，喉间吞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汤要凉了。"
沈玥彤忽地绽开个带血色的笑，就着柳陌原的手啜了口汤："听说昨儿西跨院抬出去个丫头，说是误食了夹竹桃汁。"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柳陌原腕间旧疤，"这雪蛤...该不会也沾了花气？"
柳陌原松手时，沈玥彤踉跄着撞上多宝格，青瓷观音应声落地。魏传胜扑过去接的动作太急，额角被碎片划出细长血线。满室檀香里，柳陌原用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指："明日太后赐宴，彤儿可要穿那件蹙金牡丹纹大衫？"
"牡丹纹大衫上月赏给陈姨娘了。"沈玥彤捡起经卷轻掸灰尘，"妾身穿世子新赐的素锦襦裙可好？"
三更梆子响时，魏传胜提着空食盒穿过游廊。假山后忽伸出只染着丹蔻的手，陈姨娘耳坠上的南海珠擦过他颈侧："听说...世子妃在查三年前端王妃暴毙的脉案？"
他退后两步踩进积水，怀中被塞进个油纸包："烦请转告世子妃，明日宴上...当心西首第三盏琉璃灯。"
次日寅时，沈玥彤对镜描眉的手突然顿住——妆奁底层压着的旧帕上，不知何时多出抹暗褐色药渍。窗外传来柳陌原与魏传胜的低语，她将帕子按在心口，铜镜映出身后多宝格上《妙法莲华经》第七卷微微翘起的封皮。
卯正钟鸣，端王府正门次第洞开。沈玥彤踏着满地碎金朝阳走向朱轮车，素锦裙摆扫过魏传胜官靴时，一片银杏叶悄然落进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