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原端着雨过天青瓷盏的手顿了顿，茶汤映着他眼底跳动的烛火，像淬了冰的刀锋划过跪在地上的小厮："礼单上错把犀角写成象牙，这样的眼力见儿..."他忽地朝屏风后轻笑，"彤儿说该当如何？"
沈玥彤茜素红裙裾扫过满地碎瓷，发间九鸾衔珠步摇纹丝未动："礼部张侍郎素来畏寒，前日刚收过咱们两车银霜炭。"她指尖抚过案上错金博山炉，青烟缠住她腕间伤痕，"世子不如赏他碗醒神汤。"
魏传胜捧着药盅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鎏银碗盖与盏托相碰的轻响，惊醒了蜷在梁间的白孔雀。柳陌原突然将茶盏掷向小厮额头，鲜血混着茶沫溅上沈玥彤石榴裙："魏掌事这醒神汤熬得妙，不如先给世子妃尝尝？"
"奴婢该死！"魏传胜扑跪时衣摆带翻铜胎珐琅炭盆，火星子窜上沈玥彤绣着缠枝莲的裙角。她后退半步踩住火苗，广袖拂过柳陌原腰间蟠龙玉佩："世子既让我教规矩——"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小厮下巴，"把《礼记·玉藻》抄满三百张洒金笺，墨里需掺三成珍珠粉。"
柳陌玄扳指叩在紫檀案面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寒鸦，他忽然擒住沈玥彤手腕拉至胸前："珍珠粉？上月彤儿拿南海珠串赏陈姨娘时，倒不见这般小气。"拇指摩挲着她腕间旧疤，"还是说...魏掌事私库里的珍珠另有来处？"
魏传胜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上，后颈渗出细密冷汗。沈玥彤忽地轻笑出声，发间步摇擦过柳陌原喉结："世子忘了？三年前太后赐的合浦珠帘..."她突然贴近他耳畔，"被您亲手扯碎撒在合卺酒里了。"
窗外骤起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棂，魏传胜膝前渐渐洇开深色水痕。柳陌原甩开沈玥彤时，她踉跄着撞翻多宝格上的珐琅彩婴戏图瓶，碎瓷划过魏传胜手背，血珠滴在洒金笺上晕开点点红梅。
"掌灯！"沈玥彤扶着酸枝木椅背直起身，孔雀蓝护甲划过魏传胜渗血的指节，"带他去西耳房上药。"她转身望进柳陌原阴鸷的眸子，"三百张洒金笺，妾身亲自盯着他抄。"
三更梆子穿透风雪时，魏传胜跪坐在西耳房的蒲团上，狼毫笔尖悬在掺了珍珠粉的墨汁里。沈玥彤倚着门框抛来个小瓷瓶："青玉生肌膏，掺了白獭髓的。"
"世子妃不该..."他话音未落，忽被扯住衣领。沈玥彤染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耳畔："第七卷《法华经》的批注，白云观三年前就烧成灰了。"她指尖划过他颈侧新添的鞭痕，"柳陌原打的？"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魏传胜突然抬高声音："奴婢这就重抄礼单！"他蘸着血在笺上写"犀角十对"，却见沈玥彤用护甲挑开砚台暗格，取走张泛黄的药方。
五更天，沈玥彤抱着暖炉踏入正厅，正撞见柳陌原用匕首削着块犀角。他脚边跪着瑟瑟发抖的陈姨娘，发间东珠步摇已断作两截。
"彤儿来得正好。"柳陌原将犀角粉撒进燕窝粥，"陈氏私藏御赐东珠，你说...该喂她喝几成珍珠粉？"
沈玥彤护甲划过陈姨娘苍白的脸："听闻陈姨娘半月前诊出喜脉？"她突然捏住对方下颌，"这珍珠粉安神，最宜养胎。"
陈姨娘突然挣开束缚扑向多宝格，珐琅瓶落地摔出个蜡丸。柳陌原抬脚碾碎蜡丸时，沈玥彤已拾起沾着药粉的碎瓷片："乌香？这不是太后每日要服的..."
"拖去水牢。"柳陌原扯过沈玥彤手中瓷片，血珠顺着她掌心纹路滴在陈姨娘裙摆盛放的海棠花上，"魏传胜！滚进来伺候笔墨！"
魏传胜捧着洒金笺进门时，沈玥彤正用染血的帕子裹住伤口。他瞥见纸笺边缘隐约的孔雀蓝指痕，狼毫笔尖突然折断在"奴婢万死"的"死"字上。
卯初的晨光刺破云层时，端王府角门抬出三具覆着草席的尸首。沈玥彤立在滴水檐下抚弄白孔雀尾羽，忽听身后柳陌原轻笑："彤儿可知，孔雀胆混着犀角粉..."他扳过她肩膀，"能解百毒？"
魏传胜手捧黑漆食盒转过游廊，看见沈玥彤鬓边珠钗斜插进柳陌原肩头。满地珍珠滚动声里，她染血的指尖抚过孔雀翡翠般的眼："世子又忘了，三年前那碗合卺酒..."远处传来净街鼓响，她贴着柳陌原渗血的耳垂呢喃，"可是您亲手喂我喝的孔雀胆。"
魏传胜后腰撞上祠堂青铜烛台，脊背压碎了供案前未燃尽的线香。他抹去嘴角血渍时，玉佩穗子扫过满地香灰，金丝楠木牌上"清河魏氏"的篆文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客？"柳陌原玄色锦靴碾住他指尖，蟠龙纹在烛光里游出狰狞影子，"三年前就该死在漠北的丧家犬，也配称客？"
沈玥彤茜色裙裾扫过魏传胜染血的衣襟，护甲挑起他腰间玉佩："世子怕是忘了，当年先帝赐婚魏氏嫡女与端王府..."她忽然轻笑，"可惜那位大小姐新婚夜就投了井。"
魏传胜瞳孔骤缩，反手攥住沈玥彤手腕。柳陌原的乌木鞭破空而来时，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鞭梢在沈玥彤鬓边削落半缕青丝。
"好个主仆情深。"柳陌原扯开领口露出心口狰狞疤痕，"当年彤儿替我挡的箭伤，可比这鞭子深三寸。"他突然掐住魏传胜脖颈，"你说她腕上这道疤，是箭伤还是...合卺酒的瓷片划的？"
沈玥彤护甲突然刺进柳陌原手背，趁他吃痛拽起魏传胜："掌事房新到的乌香少了三钱，世子不如查查陈姨娘房里的鎏金香炉？"
窗外惊雷炸响，魏传胜咳着血沫笑出声："世子妃好手段，三年前用乌香毒杀端王妃，如今连亲妹妹都不放过..."他猛地扯开衣襟，锁骨下暗红胎记在烛火中宛如滴血牡丹，"沈玥彤，你当真认不出这魏家嫡脉的印记？"
供案上长明灯倏地爆出灯花，沈玥彤后退半步撞翻青瓷观音。柳陌原突然大笑，扯过她腕间佛珠："好个吃斋念佛的世子妃！当年你说魏家小姐投井前烧了婚书..."佛珠崩裂，檀木珠子滚进香灰，"原来是把活人做成了死棋！"
魏传胜趁机摸向腰间暗囊，却被沈玥彤绣鞋踩住手腕。她俯身时九鸾步摇垂珠扫过他鼻梁："三年前你送来的《妙法莲华经》第七卷，批注里藏着魏氏密文..."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他喉结，"'涅槃重生，当归清河'八个字，我描了整整三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