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原和沈玥彤两人骑在马上往树上的靶子射箭,马动箭出,就看谁射的准射中的多,一共是十支箭。金漆箭翎擦过槐树新抽的嫩芽时,沈玥彤突然勒紧缰绳——第三支箭的箭头竟泛着孔雀胆特有的靛蓝光泽。
"夫君可要当心,"她反手射出第四箭,玄铁箭头精准劈开柳陌原刚离弦的箭矢,"这箭镞淬的不是寻常朱砂。"断裂的箭杆里飘出几片金箔,恰是刑部追查三年的假银票用纸。
虞承欢在观战席突然打翻冰鉴,荔枝滚到柳陌原马蹄下:"表嫂好眼力,不过您护腕上的缠丝纹..."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琉璃盏,"倒像极了三年前劫走军饷的漕帮标记。"
柳陌原的弓弦发出裂帛声。他看清沈玥彤护腕纹路的刹那,突然想起那夜剿匪——蒙面人腕间银光乍现,正是这般绞丝纹在月光下织就的罗网。
"表妹这双嵌玉耳坠才叫有趣。"沈玥彤第五箭射断虞承欢鬓边流苏,翡翠坠子裂开露出半枚虎符,"去年江州水匪手里,也见过同样制式的信物。"
柳陌原的第六箭突然偏离靶心,箭杆上端王府徽记在日光下泛紫——与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封通敌信的火漆如出一辙。他猛然回头,看见虞承欢正用唇语对沈玥彤说:"戌时三刻。"
"夫君分心了。"沈玥彤的第七箭擦着他耳际飞过,钉入靶心的瞬间,整棵槐树突然渗出琥珀色汁液。这异象与兵部卷宗记载的"妖树案"完全吻合,而案发地正是虞家旧宅。
虞承欢突然抽出柳叶刀劈向箭靶,树皮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赤蝎刺青:"表嫂可知,当年冷宫..."她的话被柳陌原第八箭截断,箭矢穿透刀身钉入树干,箭尾红缨里忽地钻出条碧绿小蛇。
沈玥彤的第九箭凌空射断蛇头,蛇血溅在箭靶刺青上竟显出"甲子年"字样——正是先帝驾崩的忌年。她突然轻笑:"难怪表妹总戴着赤金镶珐琅护甲,原是怕人看见指间的..."
"嗖!"第十支箭破空而来,却是虞承欢夺了侍卫的弩机。沈玥彤策马腾跃时,箭矢擦过她腰间玉带钩,半块残缺的兵符滚落草丛——缺口处赫然能与柳陌原随身玉佩严丝合缝。
柳陌原的弓应声而断。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玉珏,此刻才惊觉那纹路与沈玥彤的兵符原是阴阳两面。树顶突然传来乌鸦嘶鸣,被箭雨惊飞的鸟群在空中竟排成个"弑"字。
"好个'百步穿杨'!"皇帝鼓掌声从水榭传来,身后跟着手捧金盘的太监,盘中红绸下凸起的形状,分明是虞承欢射出的第十支箭——此刻正泛着与当年毒杀先皇后相同的鸠羽青。
……
沈玥彤指尖轻轻叩在青玉茶案上,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她望着庭院里被骤雨打落的木樨花,忽而将茶盏重重一搁:"如今王府半数田庄遭流民侵占,表妹还觉得这是天灾?"
"嫂嫂这话倒像在说我有意纵容。"虞承欢捏碎掌心的浅黄花苞,胭脂红的指甲陷进花瓣里。她今日特意换了与柳陌原同色的竹青襦裙,此刻歪头望向廊柱阴影里的颀长身影:"陌原哥哥,你上月巡查北郊粮仓时,可曾见过那些流民?"
柳陌原玄色腰封上悬着的鎏金螭纹佩突然轻晃。他抬手按住剑鞘的动作让沈玥彤瞳孔微缩——这是他在战场落下的旧疾,每逢心绪翻涌时便会无意识触碰伤处。
"北郊粮仓..."世子声线似浸了冰水的丝帛,目光掠过沈玥彤发间那支他亲手雕的檀木簪,"确有流民踪迹,但承欢派去赈灾的米车..."
"米车里掺着三成砂石,对吗?"沈玥彤突然起身,石榴红蹙金裙摆扫落几片残花。她转向虞承欢时,鬓边珍珠步摇在疾风中簌簌作响:"户部拨下来的赈灾银,表妹用三成打点宗亲,两成购置胭脂水粉,剩下五成——"
轰隆雷声碾碎未尽之言。柳陌玄突然抓住沈玥彤手腕,剑茧擦过她腕间旧疤:"你派人跟踪承欢?"
"何须跟踪?"沈玥彤抽回手的动作带着金镯相击的锐响。她从袖中抖落账册,泛黄纸页上朱砂勾画触目惊心:"表妹每次典当首饰都要用王府印鉴,上月当掉的累丝金凤簪,可是贵妃娘娘赏给我们大婚的贺礼。"
虞承欢猛地扯断腰间禁步,白玉珠子滚进雨帘。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戳向账册:"嫂嫂好手段!那你怎么不说陌原哥哥书房暗格里,藏着北狄人的狼首铜符?"
雨幕陡然寂静。柳陌原指节扣住剑鞘的声响清晰可闻,沈玥彤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蜿蜒进玄色立领——那是他十五岁孤军深入北狄王庭留下的箭伤。
"三年前漠北之战。"沈玥彤突然抚上他衣领,冰凉的指尖让柳陌原浑身紧绷,"你带回的所谓战利品里,混着北狄大祭司的龟甲卦盘。"她转头盯着虞承欢煞白的脸,"而表妹上月收的那位琴师,奏的《折柳曲》用的是西羌指法。"
惊雷劈开云层时,府门外突然传来骚动。浑身浴血的侍卫撞开月洞门:"禀世子!北狄骑兵绕过燕山关,此刻已围住城南粥棚!"
柳陌原的剑终于出鞘,寒光映亮沈玥彤眼底跳动的火焰。她按住世子握剑的手,却对瘫坐在石凳上的虞承欢轻笑:"表妹现在可以试试,你藏在妆奁底层的孔雀胆,够不够毒死整支北狄铁骑。"
雨珠顺着虞承欢精心描画的远山眉滚落,她突然抓起石案上湿透的账册撕扯:"你们早就知道...你们合起来算计我!"
"是你先忘了。"柳陌原突然用剑尖挑起她碎裂的裙裾,露出内侧用金线绣着的端王府图腾,"十四岁那年你染了瘟疫,是谁砸开冰河取药?"
沈玥彤弯腰拾起沾满泥水的狼首铜符,突然将发间玉簪掷向院墙。金铁交鸣声中,潜伏在琉璃瓦上的黑衣人应声而落。她抚平裙摆褶皱,对着震动的城门方向抬了抬下巴:"世子爷,该让客人看看端王府真正的待客之道了。"
……
沈玥彤的指尖陷进掌纹深处,金丝雀羽纹的袖口微微发颤。她望着柳陌原腰间挂着的半块鸳鸯玉佩——那是去年围猎时她亲手系上去的,此刻正随着主人急促的呼吸撞在玄铁剑鞘上。
虞承欢忽然扑到柳陌原身侧,月白披帛扫过石阶积水:"陌原哥哥你看,嫂嫂连你送的青鸾步摇都不戴了。"她染着丹蔻的手指掠过沈玥彤素银簪花,忽地捂住朱唇:"莫非是前日送去修玉坊的..."
"你派人撬了我妆奁第三层的鎏金暗锁?"沈玥彤截住话头,唇角扯出薄霜似的冷笑。她转身时六幅湘裙旋开血色涟漪,从博古架暗格里抽出的紫檀木匣"咔嗒"裂开,露出裹在鲛绡纱里的断成两截的青鸾尾羽。
柳陌原瞳孔骤缩。那支他猎了三天三夜才捉到的雪域青鸟尾羽,此刻正映着虞承欢骤然褪尽血色的脸:"怎么会...明明让玉匠用天山胶..."
"表妹找的西域匠人确实手艺精湛。"沈玥彤用绢帕裹起残羽,突然将木匣砸向廊下铜雀香炉。迸裂的紫檀碎片里滚出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在雨水中映出虞承欢髻间一模一样的莹光。
雷声碾过琉璃瓦,柳陌原剑柄上的螭纹佩突然缠住沈玥彤手腕。他逼近时战甲残留的血腥气混着龙涎香:"你早知承欢调换贡品?"
"何止调换。"沈玥彤突然拽断他襟口银丝盘扣,露出内侧用茜草汁画着的西羌图腾,"表妹每次来送安神汤,可都特意熏了能融颜料的迦南香。"
虞承欢打翻的茶盏在青石砖上裂成锋利的月牙。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深深掐进柳陌原臂甲缝隙:"陌原哥哥信这妖女的离间计?当年你在雪谷遇险,可是我..."
"是你用我娘的翡翠双鱼佩换了通关文牒。"沈玥彤突然将半枚鱼佩拍在案上,断裂处还沾着冰渣,"表妹当给黑水城当铺时,没发现内侧刻着端王妃闺名?"
暴雨卷着槐花扑进轩窗,柳陌原握剑的手背爆出青筋。他记得十三岁那场暴雪,承欢捧着冻伤的脚哭诉弄丢了鱼佩,而此刻那半枚玉佩正映着沈玥彤颈间蜿蜒的旧疤——那是她独闯黑水城留下的刀伤。
"报——"浑身湿透的暗卫撞开屏风,"西羌商队在城西挖出前朝玉玺!"
虞承欢鬓角珠花突然坠地。她扑向柳陌原的动作带翻了鎏金烛台:"陌原哥哥别信!定是嫂嫂勾结..."
寒光闪过,沈玥彤斩断的不仅是烛芯。她手中软剑抖落七颗东珠,正与虞承欢腕间跳脱严丝合缝:"表妹不妨解释下,为何你安插在商队的哑巴马夫,昨夜突然会唱西羌战歌?"
惊雷劈开虞承欢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她突然撕开鹅黄襦裙,露出腰间狰狞的狼头刺青:"你们早知道了是不是?"染血的金簪抵住喉头时,她对着瞳孔地震的柳陌原惨笑:"表哥的剑若是再偏三寸,当年就该刺穿这北狄暗探的印记了。"
沈玥彤腕间金镯突然裂开,淬了孔雀胆的银针钉入虞承欢膝弯。她在夫君震骇的目光里抖开婚书,殷红朱砂下赫然压着半片北狄狼旗:"世子爷当年用八十里红妆迎娶的,从来不是娇弱表妹。"